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小怪物回来,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王朝霞正在给母亲读巴金的《春》,小怪物的进门,把那种文学的气氛赶开了。他手里攥着的一样东西,引起了王朝霞的注意。
那是一团纸,而且,同样被淋得尽湿。小怪物把那纸抓得那么紧,更使王朝霞要把它拿过来,看看它的底细。点点展开,就出现了一张松江省中级人民法院的布告,鲜红的大印让雨水浸润,如一滩血在静静地流淌。
王朝和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上面划了个红色的对勾。紧挨着王朝和的,是来自木兰县的那成五成六两兄弟,名字上也打着死刑的对勾。王朝霞看着下面的关于死刑的判决时,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那表情,那不平稳的呼吸,都在警告着王朝霞:要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看着举到她面前的布告,出人意外的,朝霞妈平静得很。嘴唇颤动了几下,她把那段文字看完。最后,在王朝和的名字上停顿了好久。然后,她就把身子轻轻地放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呼吸匀称,竟是平稳地要睡着了。
但是,王朝霞内心的恐惧是那么强,她不敢离开母亲一步了。她知道母亲的这种平静是不正常的,因而是危险的。在她的感情里,没有一点因为哥哥的被惩治而生的悲哀。只有对母亲的担忧才令她的心提到半空。她想把它放下,却又不能。她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且,早巳知道父亲是如何欺骗母亲。王朝和的消失,并没解决那个可怕的问题,相反,把它深深地加强了,这问题就是:这个家里,正有一个血腥的命运在一点点降临。
她害怕极了,却又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这种无助感令她更感到无助,她陷入了绝望,要哭出来了。小怪物安慰地贴在她的膝前,用那双怪眼看着她。当她的绝望从泪眼中悠悠欲滴的时候,他的手爪就抓住了她的衣襟,用力地把她从悲抑中扯出,看着现实,运用理智,做出点事情。
近一个时期来,王朝霞越跟这个小怪物在一起,越感到有些异样。他不会说话,脸上看不出常人的那种表情。甚至,他的眼神里也没有明显的黑白分明的瞳仁,使人根难确认他的所见与所想。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现像。每当王朝霞激动的时候,尤其是,每当他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小怪物总显得有一种异样。他会比平常更注意王朝霞的心情,并且,知道她什么时候最需要体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小怪物看着她的时候,王朝霞找不着那个焦点,却能感受到一种心灵被看穿的力量。
半夜时分,王朝霞带小怪物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很困,却不睡,拉着小怪物坐在她旁边。看着这个小东西,她忽然问:“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好像,小怪物可以理解她的话,能够为她出主意似的。她没有再看小怪物,感觉到他好像点了一下头。王朝霞惊奇。以前这是绝对没有的,她甚至以为小怪物无法理解生活的基本常识。现在,他却在点头,赞成她的意见。
在一阵从未有过的惊意中,她一把握住了小怪物的手,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颤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把妈妈带走?”一股力道从小怪物的手心传出,它是那么突然,那么真实,王朝霞几乎要昏倒过去,才能抵消那一阵狂喜:他,是能听懂我的话的!便大声道:“我们可以搬回木兰,那是我的老家。在那里,我们能找到朋友。那里才是安全的。”
由于紧张,她处于一种精神幻想症的控制下,这使她如此兴奋,对自己的计划说了又说,就像一个抽象画家一样,对某个难懂的概念越描越清楚,别人可是越看越糊涂了。她说了那么长时间,当她稍稍平静下来之后,那巨大的疲劳感就把她攫住。头一歪,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怪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毛上的一条肌r可怕地抖着,嘴角那边也有了抽搐。他对她曲关切的凝视,在墙上投出那样一个y影,像极了一个没有要基的孤魂,对自己的一个最美好的梦想的幢憬。在王朝霞的被子的一角亲吻子一下,或者,作出了一个类似的动作,他就起身,轻轻地打开房门,便带着一种深思的动物的样子走了出去。
来在朝覆妈的门口,他没有立刻推门。想了一会应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他的目标明确了,动作却更缓慢。看上去,他完全是一个复活了的化石或类似的动物,靠本能活着,因而不可能进行任何有目的性的举动。此时,他的行为的惊人之处就在于,他,以自己的笨拙的动作,狼狈的努力,却开始实施一个复杂的计划的关键一步了.这一步必须从这里开始,要落在朝霞妈的身上。把他那颗变形的头抬起,他显出有了把握的态式,门一推,闪身进去。他要上前,却惊奇地顿在那里,床上是空的,朝霞妈已经不在了。
一小时以前,也就是在王朝霞和小怪物刚寓去后,朝霞妈作出了自已的决定。她的胳膊,正如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是不能支斩。可是在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可以用其肘部自然的重力,把床边的一个按钮压住。那是直通楼下一个房间的电钤,吴婶就在那里住着,在朝霞忙了一天,需要休息的时候,如果朝霞妈有急事,通常是召唤吴婶到她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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