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整了姿势,让压住他胃部的白可把头放到他肩上。一瞬间,他也看到了那道闪光,那是折射了窗外的残阳。
“在我养父母家的第一年,我就病了。变得非常神经质,还有强迫倾向。只要出门,看到会反光的东西就要抢回来。久而久之,房间里堆满了瓶盖、剪刀、易拉罐……比这间屋子夸张多了。那些东西熏得整栋楼都是臭鸡蛋的味道。你不知道我那个时侯有多讨人厌。后来,他们把我锁在家,我一个人呆着呆着就出现了幻觉,总觉得有人在敲门,总觉得是我妈妈来了。”
“你妈妈不就在你身边吗?”
“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是……那个死掉的?”
“她没死。不,不,她死了,是死了……”
对往事的追忆分散了他大半注意力,胃部的疼痛已经不是很明显。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他是第一次回头张望。原来并没有他想得那么悲恸。
人,总是习惯夸大对生命受伤的想象。他把他人造就的错误无限延伸,进而惩罚自己,迷失自我。那么多次心理治疗做下来,最终也抵不上一个单纯的女人给予的实实在在的温暖,原来他要的,也只不过是真挚而纯粹的爱。
白可被抱得透不过气,努力从他肩头露出鼻孔呼吸。
“到底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她,他有心事。想看清他的表情,他的手抚上来把她按了回去。
“你太好骗,我不能告诉你,“他说,“我对你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不用自责,更不用自卑,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我也不正常,我也有问题。不同的是,你的问题在脑子里,而我的在心里。”
她没有听懂,也没打算追问。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有些事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外,真正爱她的人,在她提出问题以前就会把需要她明白的解释给她听,不需要的,则不会说来增添她的烦恼。
“那你的病,可以治好吗?”她问。
“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每次我回家,都能看到你。”他淡笑道。
她微微抬头,不小心又接触到那道光线,这次她没有避开,她想到了一个一直想问却总问不出口的问题。
“一路……”
“嗯?”
“我……我在你心里……也是亮晶晶的东西吗?”
“呵呵,傻丫头,你不是。”
“不是?”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是亮晶晶的东西,你是我的!”
说着,他用敞开的大衣把她瘦小的身子整个包入,炫耀一般左右轻晃。
她还是没听明白,亮晶晶的东西也是他的啊,有什么分别。
这个问题最终成了她一辈子的疑惑。
移民局的信函久久没有发出。唐一路丝毫不担心,有“智力偏低”这张王牌在,白可肯定能通过测试。接下来要考虑的只是如何维持生计。
张耀东在12月初上了前线,魏明明很坚强,一滴泪都没有。虽说是让唐一路照顾她,事实却是她照顾他和白可更多一点。她甚至鼓动白可出去工作,教她如何对老公吹枕边风,如何在老公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让他同意她的要求。结果,在争得婚姻平等的权利中,她不幸失败。败在抓不住最佳时机。
魏明明的心思一转,立刻鼓动白可转到地下,让她趁唐一路工作的时候跟着她在餐馆上班。白可因为有临时绿卡,可以做服务员,下班早,不会被唐一路发现。
唐一路的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凭出色的外表、气质以及极佳的领悟力,他很得那些摄影师的赏识。除了隔三差五被女人骚扰,被男人骂“中国猪”。他不反驳,因为在他心里,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美国人。
拍摄的工作并不是每天都有,虽然每次拿的报酬不少,但平均下来,刚够两个人的花销。圣诞快到了,为了给她准备一份体面的礼物,他拼命地存钱。连多时不碰的小提琴都拿出来,借口出去拍照,实则在隔五个街区的地方卖艺。
他们两人各怀着秘密,每天做着相同的事。
直到圣诞前夜,他存够钱给她买了一条黑色蕾丝的紧身小洋装。如果不是她临时把魏明明叫来,在他的计划中,那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平安夜。
“你这个人很矛盾你知不知道。”喝到七分醉的魏明明用瓶口指着唐一路的脸说,“你明明流着中国人的血,却老以美国人自居。你嘴上爱白可,行为上却从来不顾她的感受。你忒大、男、子、主、义!”
唐一路挥开她的酒瓶子,翻了个白眼说:“中国有句话叫妻以为夫纲,还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连老祖宗都这么说了,你在这跟我较什么劲。”
“我呸,”魏明明把酒瓶子砸到桌上说,“你又不是中国人,还说什么祖宗。你应该用你们的独立宣言:all qudepe……”她的舌头麻木,英文讲得破烂。
唐一路不屑和女醉鬼辩论。没什么好辩论的,他需要白可,他要把她放在任何人都碰触不到地方,或许是他自私,但他无法妥协。
“你不开心吗?”他有些内疚地试探她。无论别人如何想,他只在乎她的看法。
魏明明已经烂醉如泥,沿着桌子缓缓滑到地上。白可听到动静想去扶她,没有得到答案的唐一路按住她的肩膀,又问了一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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