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严重吗?”
“掉下去就没命了。”
“我掉不下去嘛。”
“那么大的水,世界上哪有那么大的水?”
“水不深呀,还不到一米。”
“水紧呀,傻瓜。”
“那倒是真的,水是很紧,跟一群野马一样。”
“那么紧的水,淹死一个人算啥?就把人卷走了,跟卷树叶一样,无影无踪了。”
王卫疆手都抖起来了,“不要说了,我头皮都发麻了。”
第六章 刀子4(3)
燕子长长出一口气。燕子再次送饭来的时候,王卫疆用温水洗手洗脸,地上落了一片水花。王卫疆吃饭。燕子去打开水,到饭馆里去打。朱瑞干活的饭馆在路那边,只能远远看见“天天来”几个字。燕子不用去“天天来”。路这边有好多家饭馆,燕子就到最近的这家“沙湾大盘j”打开水。只有两个顾客吃饭,炉头跟跑堂在聊天,燕子跟他们打个招呼进去打水,从大铁锅里用勺子舀着灌,咕噜噜咕噜噜就像一个壮汉捧着大碗喝稀饭。外边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炉头和伙计们在谈论朱瑞。她就把一勺子开水倒在地上,大铁锅里的开水冒起很小的气泡,热气也不大,燕子的手停在半空。外边的人照旧聊天,聊那个“天天来”的屠宰师傅,他们已经不把朱瑞当伙计看待了,他们叫他师傅,炉头才有资格叫师傅,屠宰手成为师傅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小子,把羊杀的,羊迎着刀子往前走呢,羊看不见刀子那是一景,狗日的,绝啦!”炉头边说边拍大腿,“你这r头,你要学人家呢。”炉头拿话砸自己的伙计,伙计不服气:“咱宰的是j又不是羊,改天咱也宰羊去呀。”
“宰j也有讲究呢,哪像你,狗日的活脱脱一个土匪,不是把j头砍掉就是拧断折断,j也是条命嘛,你就不会待它好一点?”
“不就是一只j嘛,剁碎吃呢,又不是上台领奖进新房当新郎。”
“你还嘴硬,你就不想想你老婆为啥跟人跑了?”炉头是个二掌柜,牛气得很,炉头又朝另一个伙计开火,“还有你,你把那j毛拔的,皮都撕下啦,j爪子都掰断啦。”“大盘j”靠的是炉头的功夫,味道好,也剁得好,可是红案再好结疤太大他也无能为力。炉头就有话说,说得理直气壮。燕子出去的时候,被斥责的两个伙计垂着头瞅着地面,技不如人,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
燕子觉得她走得很稳当,还是有人朝她看。她越走越慢,她就看见“天天来”饭馆的大牌子,跟飞行员额头上的风镜一样悬在饭馆的门框上边,她心里一惊,还是把自己控制住了。她大模大样绕一圈往回走,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能走到路这边来,公路上的车子这么多,喇叭一声接一声,她好像长了翅膀飞过去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在桥头看见那队匆匆赶路的蚂蚁,有些蚂蚁已经长翅膀了,蚂蚁长翅膀不是为了飞翔,是为了往地下钻,钻也是一种飞翔。她的脚步很轻,她不会踩蚂蚁的,她跟着蚂蚁回到王卫疆身边。
王卫疆已经开始干活了,他的脑袋离蚂蚁窝有两指宽的距离,看上去好像蚂蚁钻进他的耳朵里了。燕子都不敢动了,幸好热水瓶没有掉地上。王卫疆干得起劲,燕子在他跟前站一会儿走开,他也没感觉。燕子喊他,他只嗯嗯两声,他太忙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上。
燕子就到水渠边上,把一块大石头放下去了。渠边没有多少石头了,燕子从草丛里搬过来,僵卧在草丛的石头死沉,燕子累出一身汗,胸脯顶着石块,好像跟人打架,怒气冲冲的样子吓死人了,幸亏跟前没人。她直挺挺地站在渠边上,手一松,石头扑通一声垂直落下,溅起的浪花有一丈多高,好像引爆了水底的炸弹,那么大声音,水渠底下很快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就像驶过了一列火车,水泥大渠成铁路了,太有意思了。水渠无情地吞掉了石头,有多少石头都会死掉的,都是这种结局,这仅仅是一条水渠,要是一条河的话,早把她吞没了。她不敢想象河里的激流,她还不死心。王卫疆用扳手在敲打汽车的部件,咣咣咣,全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这就提醒燕子,还有比石头厉害的东西呢。
燕子到修理铺去,跟猎犬一样,目光扫来扫去,马上就找到一块铁,也不知是汽车上的什么部件,有脸盆那么大。燕子试一下,只能搬离地面,抱在怀里是不可能的,她弯下腰,胸脯贴上去都不行。她喘口气。她投下去多少石头啊,都是抱在怀里贴着胸脯,她的体温把石头都暖热了,可它们还是消失在滚滚激流中。燕子有的是办法。燕子用绳子把铁块套起来,铁块有孔,有环,很容易就上套了。燕子就像五十年代的军垦战士拉爬犁一样把巨大的铁块拉到水渠边,燕子闭上眼睛,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是最后一招了,燕子心一横,把铁块投进去,到底是铁,没有浪花,也没有夸张的爆炸声,而是嗡的一下,地震似的,好像远方在地动山摇。燕子满脸惊喜。她从电影里看到过这种镜头,铁锚沉到海水里,船就稳住了,海上波涛一点办法都没有。燕子的眼睛眯得细细的,光芒四s的太阳都成了蓝天的锚,否则太阳会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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