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海晃晃脑瓜,说他不想再睡了。他挤到八仙桌子边,参加他们的讨论,听到老初的大嗓门说道:“就这样办,先消灭赤贫:先补窟窿。不论谁,缺啥补啥。”刘德山媳妇打断他的话问道:“中农也一样?”
老初说道:“贫雇农跟底儿薄的中农都一样补,缺粮补粮,缺衣裳补衣裳。今年分果实,不比往年,今年果实多,手放宽些,也不当啥,先填平,再拉齐套1,有反对的没有?”
1拉齐套:几匹马齐头拉车的意思。
没有人吱声,老孙头反问一句:“你说缺啥补啥,咱缺的玩艺,可老鼻子呐。往年光分一腿马,连车带绳套,还有笼头、铜圈、嚼子、套包1,啥啥都没有,都能补上吗?”
1套包:用苞米包皮编制,外边裹布的,套在马脖子上,以便拉车的椭圆套圈。
老初回答道:“车可补不起,通起只有十来挂大车,你一人分一挂,那还能行?别的都能补。”
张景瑞问老孙头道:“套包你自己还不能整?亏你赶这么些年车。”
“谁说不能整?有现存的,就不必整呗。”
老初又说:“都别吵吵,昨儿下晚咱们小组合计的,烈属军属,不管缺不缺,都上升一等,比方,赵大嫂子原是一等,如今上升一等,算作特等。正派的赤贫小户,都算一等。”
老孙头忙问:“李毛驴能算几等?”
老初说:“他赤贫是不假,能算正派吗?叫他自己说说。李毛驴来了没有?”
站在角落里的李毛驴说道:“咱论份量,较比大伙都轻,听大家伙,排到几等算几等。”老孙头说:“李毛驴干的事儿都坦白了,排他三等吧。”
老田头也应和着说:“嗯哪,排他三等。”
这时候,老初又问道:“老王太太算几等?”
老田头说:“老王太太立下大功了,该排一等。”
老初说道:“平常她会也不到,啥也不积极。”
老田头说:“这回功劳可不小,要不是她,放着韩老五在外,抓不回来,都不省心。”
后沿几个声音同时回答道:“算她一等吧。”
老初又问:“家口多的怎么办?”
大伙不吱声。家口多的雇农是没有的,雇农还是跑腿子的多。家口多的贫农,也还能有。有人提出,家口多的上升一等,比如一等户,家口有四个人到六个人,是本等,七人以上的,上升一等。这事有一番争执,到后来,还是依照萧队长的意见,家口多的上升一等。跑腿子的都按本等分两份,准备他们娶媳妇。
老初又说:“咱们那一组还合计过,赤贫户缺吃短穿,多分粮食和衣裳,还得分劈硬实的牲口,底儿厚的户,多分漂亮一点的衣裳,不太结实也不要紧。”
老孙头说:“咱们那一组也赞成这个意见,还补充一点,缺马的老板子,得先挑牲口。”
大伙都笑着,张景瑞笑道:“多咱也漏不下老孙头你的。”
老初说道:“别吵了,咱们就动手分吧,果实都摆在小学校的操场里,咱们就走,上那儿去。”
大家往外走。院子里的干雪上,一片脚步声,小嘎们早跑到前头去了,老太太们还在院子里慢腾腾地一跛一跛地走着。萧队长坐在八仙桌子边的炕沿上,叫郭全海别走。郭全海取出别在腰上的烟袋,装一锅子烟,跑到外屋灶坑里对着了火,返回盘腿坐在炕头上,问萧队长道:“有啥好事等着我呀?”
萧队长笑着,一种温和的,希望人家走运的好心的微笑,挂在瘦削的脸上,这是郭全海在早没有留心的。一年多来,他们算是混熟了。可是一向在斗争中,工作中,一向都忙着,没有工夫唠家常,谈心事。郭全海把萧队长当做一个圣贤,当做一个一切都为工农大伙,不顾个人利害的好汉,不论对自己,对别人,他都不会有私心,他个人的要求和希望,从来不说。这回萧队长的笑,就有些不同,像是有些体己话要唠唠似的。他又惊奇,又欢喜,抽一口烟,瞅着萧队长,等他的回答。萧队长心里,早就留意郭全海,认为他是这个区里的好干部。他想培养他做区委书记,他寻思他是一个成份好,年纪轻,精明强干,胆大心细的干部,又是最早一批发展的党员,党内锻炼也有一些了,再加一点文化知识,和更多的斗争经验,他能成为一个好区委书记。
现在,他想叫郭全海安家立业,娶个好媳妇,让他日子过得好一点,工作更安心。他没有回答郭全海的话,先笑着问道:“想不想安家,比方说,娶个媳妇?”
郭全海脸庞绯红,没有吱声,烟袋抽得吧哒吧哒响。萧队长凑近他一点,声音也压低一点说:“人品能配上,也是熟人,干活做工作,都是头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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