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就用老田头送来的干柈子,生起火墙来。屋里暖暖和和的。人们都不走,也忘了吃饭。火墙旁的桌子边,炕沿上,到处坐着人。他们有的在试穿萧队长的大氅,有的在摆弄他的手枪。老孙头也挤在里头,瞅着萧队长的漆黑崭新的枪牌撸子,发表评论道:“撸子这玩艺也是按天书造的。”
张景瑞接口说道:“你还是这迷信脑瓜,有啥天书?还不都是人琢磨出来的。”
“你说没天书?我问问你,诸葛借风,是不是从天书上学来?”老孙头坐在八仙桌子的旁边,歪着头说道,“还有薛丁山的媳妇樊梨花,能移山倒海,可不也是找着了天书?”张景瑞说他不过,不再答理他,低下头来翻看桌上的书报,翻到《中国土地法大纲》。萧祥从旁边插嘴,指着《中国土地法大纲》笑着说道:“这比天书还灵验,这叫地书,是毛主席批下来的平分土地的书,凭着这书,大伙日子管保都能过得好。”接着萧队长和他们解说《中国土地法大纲》,并且声明:“咱们这一回,坚决按照土地法来做,彻底把封建打垮。封建斗彻底,翻身就能翻好。你们翻身都翻好了吗?”
听他这一问,大伙都稀里哗啦地吵嚷着,有的诉苦,有的光笑,有的尽骂。谁说了啥,也分不清楚,闹了一会,靠在火墙边的老田头说道:“咱们屯子闹翻身,翻肥了流氓。早先,咱们穷人扛把锄头,给地主拉套,如今换棵扎枪,给流氓拉套。”
老孙头插嘴:“咱们算是打个兔子喂鹰了。”
张景瑞也说:“翻身,头年翻了一身棉裤袄,上山打柴火,早挂破了。今年下雪了,连咱们军属的棉裤袄,也不知在哪?地主是长袍短褂,跟早先一样。”
萧队长问:“他们还吃租子吗?”
老田头说:“可不吃咋的!他们献几垧坏地,留大片好地。还是租出去,自己是锹镐不动,锄镰不入手。”
白大嫂子也挤上来说道:“你说的还是他们留的地呢。要是萧队长还不来呀,分劈了的房子地,他们也要往回收。”
“可不是咋的!”这回答话的,是双目失明的老田太太。听说萧队长来了,她拄一根拐杖,摸进农会。这会子她说:“八月前,韩老六的小点子1江秀英来这大院,站在当院,威威势势叫我们老头好好给她看院子,别弄埋汰了。又说:她家屋顶上,开朵红花,大门外,榆树开白花。世道又兴变,他们还能往回搬。”
张景瑞说道:“听她瞎造模2!哪有屋顶开红花,榆树开白花的道理?”
1小老婆。
2造谣。
“榆树开白花,我没见着,”老孙头说,“屋顶开红花,倒是亲眼瞅着了,通红通红,像洋粉莲似的。也真是怪事。光绪二十年,老唐家屋顶,也开过红花。”
萧队长寻思一会,解释道:“也并不怪,风把花籽刮上草屋顶,长出苗来,到时候,就开花了。”
萧祥说到这,望着瞎老太太,问道:“你怎么搬出去了,老田太太?”
老孙头代她回答道:“撵大院了。”
“谁敢撵他们?”
“屯子里说了算的人。”
萧队长不往下问,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他问杜善人唐抓子如今在哪里?他们的地都分完了没有?回答不一样,有说分利索了的,也有说没有分完的。老出头坐在炕沿上,跷起右脚,在破欤韇头上敲一敲他的烟袋锅子,叹一口气说道:“唉,咱们这位主任一上台,屯子就变了样了。他是心向着地主,背冲着穷哥。斗地主他不上劲,罚个百儿八十的,就挡了灾。斗小闷头1,他就起劲。刘德山是中农,本人出担架去了,家里给踢蹬光了。”
萧队长问道:“你们这位张主任,算是什么农?”
“什么农也不是,是个二八月庄稼人2。”
“他连二八月庄稼人也够不上。”
1小家伙,指中农。
2二月八月农村较闲,二八月庄稼人是半二流子。
萧队长说:“那你们为啥选他呢?”
老田头说:“斗争东门老崔家,他立了点功。”
萧队长问:“立了啥功?”
“起出两个金镏子,六个包拢。”
“你这么说,开初他还是个积极分子,往后怎么坏了呢?”大伙回答这问题,是各式各样的,有的说:他开首露一两手,是胡弄大伙的;有的说:李桂荣把他引上了歪道;也有的说:他家原来是一个破落地主,这人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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