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打雷似的掌声以后,喇叭吹着庆祝的《将军令》。张景祥领着另外三个人,打着锣鼓。不知道是谁,早把农会的红绸旗子支起来,在翠蓝的天空底下,在白杨和榆树的翠绿的叶子里,红色旗子迎风飘展着。小孩和妇女们都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曲。白玉山带领花永喜和自卫队的三个队员,端起打胡子的时候缴来的五棵崭新的九九式钢枪,冲着南方的天空,放射一排枪。正坐在地上跟人们唠嗑的老孙头吓得蹦跳起来,咕咕噜噜地骂道:“放礼炮,咋不早说一声呀?我当是胡子又来打街了。”除开韩家和韩家的亲戚朋友和腿子,全屯的男女老少,都去送殡了。喇叭吹起《天鹅》调1,红绸旗子在头里飘动,人们都高叫口号:“学习赵玉林,为老百姓尽忠。”“我们要消灭蒋介石匪帮,为赵玉林报仇。”灵柩出北门,到了黄泥河子旁边的草甸子里,李大个子带领好多年轻小伙子,拿着铁锨和洋镐,在老田头的姑娘田裙子的坟茔的附近,掘一个深深的土坑,棺材抬进土坑了。赵大嫂子又扑到灵前,一面烧纸一面哭诉,嗓门已经哭哑了。大伙用铁锨掀着湿土,夹着确青的草叶,去掩埋那白色的棺材。不大一会,新坟垒起了。在满眼通红的下晌的太阳里,在高粱的深红的穗头上,在静静地流着的黄泥河子流水边,喇叭吹着《哭长城》2,锣鼓敲打着。哀乐淹没了大伙的哀哭。
12悲调。
这以后几天,代理农会主任白玉山接受了百十来户小户加入农会的要求。好多的人去找萧队长,坚决要求参加中国共产党,应了白玉山这话:“一籽下地,万籽归仓。”
21
郭全海和老金治好枪伤,从县里回来以后不几天,萧队长接到县委会的电话,要他上县里开会,总结这个时期的群众运动。在电话里,县委要他留干部,留工作。看这情形,似乎他要调动了。他连夜跟郭全海、白玉山和李常有开会,合计这个屯子的往后的部署。工作队开了一个小会,决定刘胜留这儿。
决定要走的头天的下晚,萧队长走到农会。郭全海腿脚还没有全好,躺在炕上。萧队长坐在炕沿,抽着烟卷,跟他唠嗑。
“刘胜同志留在这,张班长也留下了,你们有事多开会。”萧队长说。
“我怕整不好。”郭全海说。
“别怕。遇事多找小户来合计,人多出韩信。”
“往后农会干啥呢?”郭全海问。
萧队长皱着眉头,寻思一会,就问道:“姓杜的怎样?他家里有多少地?”
“你是说杜善发吧,本屯他有八十来垧地,外屯说不上。”郭全海说。
“大伙要不要斗他?”萧队长问。
“斗他怕是不齐心。他外号叫杜善人,顶会糊弄穷人呐。有人还不知道他坏在哪儿呢。”郭全海说。
“封建大地主都是靠剥削起家,还有不坏的?”萧队长问。“我明白地主都坏,”郭全海说,“可是大伙脑瓜子还没化开。”
“叫大伙跟他算算细账嘛。”萧队长说,“我问你,他家雇几个劳金?”
“往年十来多个。”
“一个劳金能种多少地?”
“约摸五垧。”
“能打多少粮?”
“好年成,五垧能打四十石。”
“好年成,劳金能拿回三十石粮吗?”萧队长问。
“那哪能呢?顶多能拿七八石。”郭全海回答。
“那就是了。你看地主一年赚你们多少?你就这么算细账,挖糊涂,叫大伙明白,地主没一个不喝咱们穷人的血。斗争地主,是要回咱们自己的东西。道理在咱们这面。今儿不能详细说。你记住一句:破封建,斗地主,只管放手,整出啥事,有我撑腰。好吧,今儿就说到这疙疸。我们走了,你有事可常去找刘同志。明儿农会能给派个车吗?我就走了,你别下来,别下来。往后再来看你们。”
郭全海恋恋不舍,虽然没下炕,却从玻璃窗户瞅着院子里,一直看到萧队长走进老田头下屋,他才回头再躺下。不大一会,萧队长从老田头家里辞别出来,又去看了赵大嫂子、白玉山和李常有。他回到小学校里的时候,三星已经晌午了,别人早睡了。他叫醒刘胜,跟他小声地谈着,直到鸡叫。
“老赵屋里的,愁得不行,多多照顾她一些。记着明年得帮助锁住上学。”萧队长说着,自己也矇眬睡了。
“锁住?你是说,老赵的小嘎?”刘胜不困,又细问他,而且想再谈一会。
“嗯哪,锁住。”萧队长困了,只迷糊地回答这一句,又合上眼了。五十来天,他很少能够整整睡一宿,他瘦了。三十才出一点头,他的稠密的黑头发里,已经有些银丝了。第二天清早,太阳挺好,露水也大,这是一个特别清新的初秋的清早。工作队的人因为工作的胜利,感到自己也跟清早一样的清新。小王说:“要走的人是挺快乐的,老在一个屯子里呆着,呆腻烦了。”刘胜说:“留下的人是挺快乐的,在一个屯子里呆熟了,总不想离开。”各人说着各人的岗位是最好的岗位。
一挂四马拉的四轱辘车赶进了操场。马都膘肥腿直的。车子一停下,牲口嘶叫着,伸着脖子,前蹄挖着地上的沙土。老孙头拿着大鞭,满脸带笑,跳下车来。
“又是你赶车呀,你这老家伙。”小王一面搬行李上车,一面招呼老孙头。
“不是我,还能是谁?元茂屯还能找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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