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寻来,她说:“朝南走一百米,左拐小巷子里头就有间医馆。”
十六道:“多谢镜儿。”
“不必客气。”她轻轻作了个揖,便化作铜镜飞入十六内襟,给他辟开周遭风雪。
大雪“呼啦、呼啦”地吹,晓楠县这些房屋颇有年月了,大都是砖石糊的墙,个别大院是桦木做的,也有乌木做的门庭、门户眼前这间医馆就是乌木大门,门上两个黄铜铸的兽环,十六用兽环敲着门,“大夫在吗?”
门内没有动静。
十六又叩了几下门,里面传出一些细碎的动静,有个女人在喊:“没有大夫!”
十六只能一脚踹开大门,这久经年月的乌木大门哪经得起这般折腾,顿就横倒在地,大夫吓得从床上惊醒,“我滴个佛祖啊!你是想冻死我啊?有强盗闯进门啦,救命”话戛然而止,因为大夫看见来者是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背上那个女人身负重伤,便已大概了解了缘由,立即清开床铺,“快,把她放上来。”
只见鬼刀一息尚存,大夫撕开鬼刀的胸膛,看见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十六也看在眼里。大夫喝道:“你看什么?快把光头转过去。”
十六扭过头去,毕竟鬼刀是个女子,无论她表现得多像一个男人,至少身体还是女人。十六将被踹开的门板复回原位。
而这位大夫忒也年轻,但从绛紫色的睡衣与五彩缤纷的手环来看,应是苗疆人士。她熟练地打开木柜,翻出银针与长线,将针尖放在油灯上炙烤。她瞟了眼鬼刀的伤口,光线太暗,万一缝错位置可就麻烦了,便喝令道:“小光头,往后挪一点。”
十六朝后挪。
大夫忙道:“咔!就停在这里,然后往右挪一点。”
“这样吗?”
“太右啦,左边点,诶,好好,就这样。”
“小僧斗胆问一句,这是做什么?”
“反射光啊,你个笨蛋。”
“哦。”十六也不生气,“这确实是个省油的好办法。”
大夫看见鬼刀可怕的伤口,呢喃着:“不是人类兵器吧,这么大的贯通伤,幸亏没擦到内脏,不然早死了。”但将她衣襟往下褪,大夫也不禁倒吸了口寒气,她惊奇地发现鬼刀还醒着。
“你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狗、屎、运吧?”
鬼刀身上共三道伤疤。
一道从肚挤延伸到背部,一道在锁骨内侧,一道则斜着从胸口砍过来。她腹肌紧致而结实,胸肌更是发达,可惜此刻都被鲜血所染红。血已不再流了,大夫用消毒过的银针给她缝合伤口。她一边嘟囔着:“幸亏下大雪,低温能够凝结伤口,不然你可就见阎罗王去咯。”她又将鬼刀的衣裳褪去一些,发现她肩头有颗三厘米长的黑色物体,仿佛被包裹在皮肤中。根据她多年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一根箭矢的箭头!由于没有及时取出来,箭头竟被包在了皮肤中。那不是铁箭头,所以也不会因为生锈引起感染。
大夫要帮她取出来,却被鬼刀闪电般地扼住手腕,她摇了摇头。
大夫就好奇了,“这可是箭头啊,你为什么不取出来?”
“留个纪念。”
这句话有点吓人,大夫还是尊重病人的决定,帮她做剩下的处理。她从草篓中倒出三只肥大的金蝎,它们缓缓爬上鬼刀的伤口,开始撕咬腐肉,它们只吃坏死的细胞。大夫道:“呵,你倒不会和别人一样鬼叫。”
“金蝎,你是苗人。”
大夫道:“苗人也是人,至少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她朝鬼刀小腹一拍,鬼刀痛得锁紧眉头。
苗人与汉人的矛盾愈渐激化,有些地方甚至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其中原因太过复杂,有人说是苗人不满于聚集在小小羌夷,如今中原势力四分五裂,正是割据地盘的大好时机;也有人说是药王孙思邈发明的“奇穴九龙针”剽窃苗人,苗族是个医学大族,在整个世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为这件事兴师动众,又不像是苗人的作风;再说苗族本就受到汉人欺压,当初蚩尤手下九黎氏族,不也是被两帝联手驱赶到湘西一代?世代恩怨也好,民族气节也罢,这两大族间的仇怨,绝非动动嘴皮子就能说清楚的。
鬼刀将外衣轻轻盖上。
大夫挑了挑眉,“人已经医好啦,你可以转过头来付账。”
十六平日还有不少积蓄,私以为这趟救命是足够了。“多少?”
“一百两黄金。”
鬼刀冷笑,“你这是敲诈。”
“咱命都给你救回来了,你却不肯付账,这是欺压我们苗人,唔哇唔哇!”她似要嚎啕大哭。十六很为难,镜儿悄声道:“十六放心,瞧我把宝贝变出来。”
十六摸向内襟,是那壶歪脖子树皮包裹的东西。大夫从手指缝里偷看,心里嘀咕:什么破东西!但她轻轻耸动鼻尖,一个经验丰富的苗族大夫,怎会不知这是何物?蟾酥那股独特醇厚的香味,像是古朴的药材,也有股辛酸苦烈的味道。但她还是初次闻到如此精纯的蟾酥,那可是无价之宝哇。她立即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两,我免去这位姑娘的医药费,我再贴给你五百两如何?”
十六道:“若你肯这么爽快地贴给我五百两,那它本身价值肯定高于五百两,我不能全部给你。”
小和尚,真不傻。
大夫明明还是个小孩子,那沉思的样子却好像比大人都要精明。她忽然跳起来打到十六的胸膛,“那我给你一千两,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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