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千万根冰针在扎。
那是腐烂的前兆。
她看到李柔风猝然打了个寒战,止步回头,茫然四顾。
很快,他开始慌了。他不再站着不动,人焦虑时便开始踱步,双足相错,无序而走。他的两重世界乱了,他目之所见为阴间世,耳之所闻为人间世,当他心绪凌乱之时,这两重世界便乱了。
他开始撞上西市上络绎不绝的往来行人,引来行人的恶语相向,他不敢再动,他喊:“娘娘!”“娘娘!”一声比一声焦灼。
他一定觉得,目之所见的那个世界里,她这一团火是很好找的吧?一片漆黑、阴鬼游荡的世界里,她这一团火,只要在他目之所及的视野里,便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但抱鸡娘娘知道他看不到她,她坐在一棵怀抱粗的老槐树上。这种数百年的半鬼之树,都是成了精的,阴气之重,足以盖住她这一只二十年的阳魃。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合辙押韵,声声入耳,李柔风的声音很快便被喧闹声盖过去。他喊得嗓子干了,咳嗽了两声,手来掩口时,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自己指尖已经开始散发的尸腐之气,他干呕了两下。街头的泼皮无赖横行过来,将他搡到一边跌在地上,抱鸡娘娘看见他低垂着头,漆黑的发梢蓦地似被霜雪杀过一般,白了大半!
抱鸡娘娘心道不妙!李柔风这是要尸变!他这一尸变,只怕这街道上要血流成河,大隐隐于市,谁知这西市上有没有道法高人,取了李柔风性命!抱鸡娘娘正要下树,却见李柔风掩着面的手慢慢拿下来,脸色终于还是归于平静。
抱鸡娘娘一颗心落定,忽的意识到方才竟是为李柔风心悬了片刻。她蓦地心生大恨,一副火热心肠化作冷硬铁石,趁李柔风望向另一方时跳下古槐,滚鞍上马,冲巷子西口飞驰而去。
向西行出两条街市,便是漉里。漉里这个里坊,位于秦淮之上,澂王治下住着千户人家,多以酿酒为业。如今几经战乱后虽只剩下半数,但仍是建康城内最大的酒坊聚集之地。
一入漉里,酒香便浓得醉人。抱鸡娘娘径直去了一家卖洛阳酒的地方。北方的酒,性烈而劲道大,这家酒坊的招牌“白堕春醪”,据说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曾有大盗饮之即醉,俱被擒获,故而游侠有云:“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抱鸡娘娘手头宽裕的时候时常来此处,与酒保相熟。从法遵那里得来的银钱还剩不少,她拍将出来,呼酒保拿上好的白堕春醪与她。酒保笑眯眯的,“听说娘娘又入了杨将军府?”抱鸡娘娘丝毫不以为忤,淡笑道:“你这消息来得倒快。”“娘娘是我常放在心上的人儿,哪能不时时关心着。”
抱鸡娘娘嘿笑了一声,环顾着酒坊里头,席上皆空荡荡的,除了她没别个酒客。她扁扁嗓子道:“你这儿今晚怎的这般冷清?我看街那头灯火如昼,倒是热闹得紧。”
酒保道:“冷清些好。你却不晓,今日吴王驾临那家店子,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非要自己杀猪宰肉,让王妃卖酒,扮作商贾之人。买的人越多,他越是高兴。百姓们开始时怕,后来发现买酒还有赏钱,便纷纷奔过去了。你说,那边能不热闹么?”
抱鸡娘娘从筷筒中抽了双筷子,在桌子上点了一下,对齐了筷头,拈了颗花生米吃。她掐指一算,道:“戌时要死人。你把门闭了。”
酒保笑了声:“泄露天机,你也不怕天谴。”
抱鸡娘娘又吃一颗花生米,嚼得香喷喷的,道:“谴便谴了,有什么生死我没历过,你见我怕过么?”
酒保笑眯眯地给她端酒上来,一块拙朴古甓上置以酒具,酒具边插数枝栀子,绿白有致。
酒保见抱鸡娘娘对着这块古甓沉吟,笑着介绍道:“白堕春醪,本就以甓贮藏。前日里我刚得了一块汉砖,上书四个阳文方篆。”他手指着那古甓,念道:“‘永和九年’——我想着你过去不是对这种刻字的碑石啊、钟鼎啊,挺感兴趣么,便拿出来与你炫耀炫耀。”
抱鸡娘娘自斟了满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墩,豪气干云道:“你休想再骗我钱,从今儿起,娘娘我不稀罕这些物事了!”
酒保笑眯眯的,为了让她喝得更热闹些,把坊中四角的灯都点上,照得屋中亮晃晃的。他道:“今晚没别的客人,你便尽情喝吧。我家娘子白日里摔伤了腿,我进去帮她看看孩子。”
抱鸡娘娘道:“哎,你先把门关上。”酒保看了看一旁的漏壶,道:“离戌时还有半个时辰,说不定还有生意呢。娘娘,你且帮我照顾着些。”说着便去了后边。
抱鸡娘娘独斟自酌,心道饮酒无人陪伴,果真寂寞。这般想着,便又多饮了些。
未几,果真又有一人前来买酒。抱鸡娘娘下席,趿拉着布鞋走过去,无精打采问道:“要什么?”
那人没说话。抱鸡娘娘一抬眸,不由得愣住。
是个少女,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眼睛深邃而大,鼻梁高耸,肤色较大魏人要白出许多。
竟是个来自西域的女孩子。据说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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