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世子宇文冥川在宫里遇到一点特殊情况,先是让狡诈的刺客点了穴,藏在牡丹丛中动弹不得。然后为了追一位宫女打扮的小姑娘,他强行冲开手臂的穴道,倒立行走着追上去。
结果追是追上了,却没能把人留住,甚至连对方姓名都没问到。
那位姑娘却是知道他身份的,开口唤他一声“世子”,使唤起他来却也毫不含糊。
这些年来,从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扁巴巴的小荷包,要求宇文冥川纡尊降贵地在漆黑的井底“再多找一找”,最好能翻开每块儿淤泥细细地找上一遍。
放眼整个西魏,难道还有人不明白,咱们这位世子爷就算干坐在那儿不动,也有滚滚的财源自他的足下奔过。
莫要说与世子爷攀一个交情,就是和王府管事当个点头之交,都有可能接来一单天大的生意。
可是,等那位姑娘寻回她的荷包,几句虚头巴脑的道谢之词说完后,就狡猾地溜掉了。
她分明在故意躲着他。
这样的人,宇文冥川生平从未遇见过。
连着两次都是这样,能避而不见,就选择回避。
他又不是她的债主,只是想请她去家里小坐,问清楚一些事而已,怎么她逮住机会就要溜走呢?
他既没唐突佳人,也没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差点死在这姑娘的手上,又因为她的举手之劳而苏醒过来。他并未追责,只是想弄清楚来龙去脉,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滑溜,还十分大胆。
她难道不知道,天底下没人能逃过财神爷的耳目,因为没人会和银子作对。
当晚,天子问及宇文冥川,怎么一下午不见他的人。宇文冥川只道是迷了路途,才不慎跌入一口枯井中。
是夜,宇文冥川被天子留下,就宿在后宫中的一个清雅所在,晚枫汀。
晚枫汀名副其实,是一座盖在枫林里的五层香木阁楼,有一道溪水自林中穿行而过。
眠在阁楼最上一层,宇文冥川也能听到清晰的水流叮咚声。往常沾枕即睡,今夜却辗转了两三回,无法成眠。
一只小巧玲珑的鸟儿停在窗棂上,嫩黄的羽毛,漆黑的眼珠,丹红的小嘴和小爪子,好似涂了一层蜜蜡,不知是什么品种名目。
小鸟喳喳叫着,从窗棂跳到床头,伸着小小的鸟头,冲宇文冥川欢快地叫了两声。
宇文冥川漫不经心地扫视床头,目光忽地定住了。
那只鸟儿的小红爪子上,绑着一个极细小的纸卷儿,用丝线打成一个蝴蝶结。
宇文冥川探手捉过鸟儿,将这个柔软的小东西包在掌心中,解下纸卷。不知为何,他有一种笃定,这只鸟儿,跟那位不知姓名的姑娘有关。
展开纸卷,上面写着八个米粒小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娟秀的字迹,不是用毛笔写出来的,而是用绣花针扎出一个个小孔组成的字。
宇文冥川收起这张纸条,将鸟儿放飞。
鸟儿在天上飞,宇文冥川在地上追,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缀着,要跟去看看放飞此鸟的人是谁。
鸟儿飞入念祥宫,一墙之隔,宇文冥川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发问:“雪梨,你怎么又飞回来了?我让你出宫……咦!”那声音停顿一晌,才又说道,“奇怪,我明明绑得很好。”
“不必奇怪,”墙外的宇文冥川玩着纸卷,沉声道,“姑娘的情书已经落在我手里了。”
“……”墙内的董阡陌一僵。
“怎么?”宇文冥川坦然地望向对面,仿佛能看穿那道墙,“才隔了两个时辰,姑娘又把我忘了。”
“……”董阡陌苦笑,“世子还真是锲而不舍,缉拿凶手还劳你亲自上阵。”
“缉凶?”“难道不是吗?”董阡陌道,“世子你中了‘绝芝’之毒,以致于双腿无法走路。你认定我把你害成这样,因此要找我负责。”
原来如此!宇文冥川心道,这就是她逃之夭夭的原因。
不过,负责……宇文冥川玩味着这两个字,问:“倘若真是如此,姑娘不该对我负责吗?”
“我会负责到底的,”董阡陌叹口气说,“世子放心,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务,腾出手来,我会对此事有所交代的。”
“那如果你的交代,让我不满意呢?”宇文冥川背倚宫墙,偏头发问。
“水不试,不知哪处深哪处浅;人不交,不知孰人好孰人坏,”董阡陌平静地侃侃而论,“只听世子做生意的种种手腕,就知道你是一位头脑清澈,不计一时得失,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高明商贾。生意做到这么大,世子的胸襟之广可想而知。”
宇文冥川一愣,旋即莞尔,问道:“姑娘是在刻意恭维我,以求脱身,还是你真的这样想?”
董阡陌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宇文冥川道:“你既知道我是生意人,就该明白,愿意让我放长线的鱼,必得有她的可取之处。”
董阡陌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倒立贴墙,我试着为你治治腿。”
“你要为我治腿?”
“对。”
“怎么治?你要出来吗?”
“念祥宫已上锁,我出不去。”
“那你怎么帮我治?”
“世子先按我说的做。”
董阡陌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偏她的声音又清丽如泉,可掬可玩。
两下相称,听得宇文冥川暗暗纳罕——这女子究竟何人,为何敢用这样的口吻命令他,听上去又是那般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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