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嫣在门前下了马,接过行李,客气而冷淡地辞去了两名挑夫,一个人留在了门阶下。
她望着那两扇仍能看出初造时的典雅,却已破败不堪的楠木大门,执着伞沉默良久,终还是几乎无法察觉地一声轻叹,迈步走上前去。
门轴转动时传来了意料之中的刺耳吱呀作响。姬嫣穿过草木早已尽皆枯萎的前院,在正房的门前踌躇片刻,抬起手,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香。
在屋中,正对门口的一张案前,姬蜃正单手高举着一只开封的酒坛,任由醇香的琼浆从坛中洒下,饮入喉中。
溢出嘴角的酒液,从他的须髯间流下;而他身边到处都散落着空坛子,已是不知道这样喝了多久。
“……”望着眼前沉醉酒中的男人,姬嫣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出一句,“……父亲,我回来了。”
“……姬嫣?是你么……”姬蜃似是闻言才注意到姬嫣般,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回来了……呵。”对于姬嫣的出现,他竟是没感到多少意外般,瞥过一眼后便再度垂下了眼帘,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地一声轻笑,摇了摇头,“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他说着探手从地上拎起一坛酒来,咚地拍在了桌子上:“既然回来了……就陪我喝两杯吧。”
“您知道的,父亲,”姬嫣放下了行囊,平静地走到桌边,坐在了姬蜃的对面,“我是不喝酒的。”
“……你不喝?”姬蜃没看她,只是醉了似的地说着,自顾自地饮尽了手上的那坛酒,随即拽过桌上的酒坛,拍开泥封,继续喝了起来,“你不喝……也好。那你就坐在这,听我一个人说说话吧。”
“我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对你不好。”他说着又猛灌了一口酒,顿了片刻,重又继续说道,“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期望能得到你的原谅。只是你实在太像你母亲,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面对她的死……尤其是,正是你的出生,将她带离了我的身边。”
“您很少提起我母亲。”姬嫣垂目望着桌面,轻声回道。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以为自己一人一剑就能护得她周全。”姬蜃没回应姬嫣的话,只是自己说了下去,“在得知她又有了身孕后,便不计后果地杀进了她府中,盼着能就此带她远走高飞,厮守一生。却未曾想过,她自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养尊处优,哪里过得惯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怀你不足七月时,她便害了恶疾;及至临盆,她已是病入膏肓,在勉强生下你后接连出血几个时辰,天明时便去了。”
话及此处,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似乎是要将回忆连同酒液一齐咽进肚子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将她从我那仇家手中夺过来,究竟是不是最适合她的结果——或许那样,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彼此,永远会苦于思念,但至少那样的话,她能够安稳一世,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父亲,”在他对面,听到“仇家”二字之时,姬嫣的全身顿时不易察觉地一颤,脸色也不由自主得变了几分,“您刚才说‘仇家’……?”
“……”姬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姬嫣一眼,随即便再度恢复了醉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早在很久以前,在姬家还是一代豪门的时候,曾是与另一门贵族结下了世仇的。”
“最初,姬家势力更盛一分,明争暗斗间往往能略胜一筹。但后来那门中一名不世出的青年豪杰,事当时的周王朱橚门下,笼络人心,实掌兵权,更是于当今天子发兵篡权时与之相互勾结,平分天下。自此,那一族得势,而姬家则是日趋凋落,于我二十五岁那年被彻底抄了家,满门离散。”
“而你母亲作为贵族姜家的门主长女,本是与那名青年青梅竹马地长大,自幼定下了亲事的。”说至此处,姬蜃又是举起坛来,一口酒饮下,“我与她初见时,只不过是一个没钱没势的泼皮小子,靠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权做生计,而你母亲更是早已经和那青年成了婚;却谁料,初见时便是一见钟情,从此深陷情网,无法自拔。”
“在怀了你后,她说愿意随我远走,我便仗着身法了得,单骑提剑,连夜潜进了那贵家府中。却不料,正要带上我与她的第一个孩子时,与她丈夫撞了个正着。”
“那一夜,巨厦倾殒。那人在盛怒之下,将整座府邸连同自家满门一齐付之一炬,而我与你母亲也终究没能救下那孩子,只得自顾逃去。”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那孩子死在那场火中了……但他却并没有。”
“他在自家旧臣的抚养下长大,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我杀尽了他的全家;并从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向我报仇雪恨。这,便是这些年来我携你不断逃亡的缘由。”
话至此处,他最后一仰头,饮尽坛中的酒水,直视向了眼前的姬嫣。
望着那张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面容,他淡淡地开口,最后说了一句话。
“你有一个哥哥。”
……
那一夜,姬嫣又一次没能入眠。
她卧在床上,辗转反侧,姬蜃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在脑中盘旋反复,幽灵般挥之不去。
或许,是父亲搞错了呢?她对自己说着。
或许追杀他们两人的根本另有其人,这从最开始就只是一出误会;或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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