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地道,又与之前见过的大不相同,既不同于前段的粗糙、质朴,也不似进入密室前那段路的华丽、雕琢,反而以一种简易却利落的形式延展出去,整个地道就像是用一块石头雕成似的,而且上下左右各用了一刀,仅仅四刀将四面切得平整、干净。
这地道不宽不窄,刚好容一人展臂的宽度,高度也几乎贴着头顶。宿冬尘举着火把朝前后望了望,深怕有何深不可测的机关,他俩便立即回到上层的地道里,但这四面仿佛真是一块石头切成似的,墙与墙的边边角角连个缝也没有,再要有机关,那即使是孔探天再世也防不胜防。
此时,距离六名紫衣人发出长鸣暗号也已有一个时辰,展天墨与轻功最佳的四名好手也来到了地道前。那六名紫衣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粗着嗓子走向前,拱手道:“四爷,百里无窗与计天奇双双进入地道后,便一直没有出来。”
展天墨双拳抱胸,心里反覆琢磨着是否该进入密道之内抓人,又惟恐里头有什么埋伏,沉吟了一阵,命令道:“你等十人在此等候,若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你们就回开封通报我三位兄长。”
众人眼神俱都露出担忧之色,但是展天墨的话就是命令,服从命令是连扫地、浇花的下人都能办到的,何况是这些侍从、护院们。众人虽替他担心,仍旧拱手齐道:“是。”
展天墨拱手作别,一手抓着一炳短小的特制火褶子,一手按住腰间黑柄黑鞘的刀把,一步步踏进幽黑如墨的密道里。
地上斑驳的血迹,终究会有新血去洗。
宿冬尘、计天奇两人一并往密室的方向走,整个狭长的长廊只有他俩的脚步声,静得叫人心里发毛。计天奇对这种死寂更是害怕,一个人若是置身在极度静谧的地方,脑袋便会飞快的转动起来,计天奇脑海中正飞快的走过各式各样的画面,这并不是好滋味。
隐隐的,火把似乎照见地道的尽头,宿冬尘与计天奇即使心切,仍然步步为营,不敢轻举妄动,步履警慎的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底部,才看得真切。墙上竟与当初进入密室前的光景极为类似,同样凿了许许多多的凹槽,却不是像上次那样的长方形阵,而是让凹槽围成一圈圆形。
计天奇伸手数了数,道:“一共十四个槽,一句七字,刚好是两句,可为何是圆形的呢?”
宿冬尘耸耸肩,道:“想来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字谜吧。”
刚说完,两人便看到了圆形石阵下头,果然摆了十四个石板,无论尺寸、方正、厚薄,都教人分不出区别,唯有上头阴刻的文字不同,分别刻着:白、花、云、开、月、梦、疑、未、醒、摘、雾、远、时、见。
二人将石板搬开时,果不其然,又在放石板的槽内发现一张纸,大小却远比那时候小了许多,上头只简短写着两句话:孤峰骨寒今成悔,自作聪明入此门。
计天奇读毕,身子立刻为之一震,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万万料想不到,江淹竟也已算准后世盗墓之人的自作聪明,惭愧二字,我今日才知道怎么写。”
宿冬尘读罢也是感叹,轻轻拍着计天奇的背,并不言语,千言万语的劝解,不如一语点破的自省。宿冬尘看出计天奇沉浸在愧怍的情绪中,便独自一人将十四块石板挪动起来。
计天奇叹了口气,将这纸轻柔的折起,纳入怀中,也许这是他往后一生都用来自省时的镜子,反省自己陡然成才从而骄矜自满的恶果。计天奇收拾起心情,回头看了看宿冬尘,他此时正尝试着将石板一个个嵌入那圆形石阵之中。
计天奇道:“宿大叔可看出了端倪?”
宿冬尘凝眉道:“并没有,石板的排列虽多,毕竟有其韵脚的规则在,关键在圆形的石阵,不知以何字为头,以何字作结?”
计天奇点头表示赞同,道:“人云:“天圆地方。”天为上,多半是以上为始,巡圈而终。”
宿冬尘一手贴在唇前,思索道:“这是有理,但是又何必以圈作诗?”
计天奇低着眉,兀自喃喃道:“圈诗是圆,圆无始无终无始无终,无始无终!”
宿冬尘还在沉吟,计天奇却抢先一步跑到墙边,搬起一块石板便推入圆圈中最上面的槽口,是一个“云”字。计天奇的举动引起了宿冬尘的注意,便不在思索文句,停下来看计天奇一个个将石板推入。宿冬尘数次皱起眉头,却不出言询问,也许他真的相信那名青年所说的“自有天缘”,也许是认同计天奇的才学,他决定等到计天奇将十四块石板都推入槽中后,再行提问。
石板一块一块推入,宿冬尘默默在心里沿字念着,围成一圈的字由上头的“云”字起始,念成:云雾开远见月白花未摘时疑梦醒。
宿冬尘皱着眉,忖道:“云雾开远见月白,花未摘时疑梦醒。天奇怎么会排出如此两不相干的句子呢?莫不是失了水准?”
计天奇将最后一字“醒”字推进石槽之中,忽听得哐啷一声,石墙在墙缝中扬起一片烟尘,立刻掩盖住计天奇与宿冬尘的眼。宿冬尘反射性地一步向前窜去,搂住计天奇的身子就疾疾往后退。整面墙如同石锁的枢纽一样,以圈诗石阵正中央的上下二字为轴,旋转而开。
宿冬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本预计着计天奇这两句非失败不可,却竟然将石阵之谜打通了。计天奇虽被烟尘掩去面目,却依稀看得见脸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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