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岩寺也有一座三世佛的宝殿, 过去的燃灯佛, 现在的释迦牟尼佛,未来的弥勒佛。三位佛祖承受的香火,燃灯佛最少,因为过去不可忆, 弥勒佛次之, 因为未来不可追, 只有居中的释迦牟尼佛,一尊一丈八尺八高的金身, 拈指而笑,慈眉善目,他的供桌上香火鼎盛。
李斐像千万个庸俗的凡人,现实得很, 拜倒在释迦牟尼佛的阶前, 以虔诚之心, 把自己亲手做的红豆糕和桂花糕, 一块一块的垒成五层四方塔尖,摆在供桌上,又在供桌两边的宝瓶上,一边插上红黄二色的剑兰花, 剑兰叶似长剑, 如同钟馗佩戴的宝剑, 有挡煞和避邪之意;另一半是酷似鹤翘首的白掌花, 白掌亭亭玉立, 给人予洁白无瑕的美感,民间有亲友远别,会互赠此花,以示平安康泰之意。
点上三株清香,李斐在佛前深深的叩拜,久久不起。
她和被父母掌控在手里的永安县主不一样,她自小就在长辈们的纵容下无拘无束的生活,论及婚嫁大事,在她十四的时候,李老太太就将羞涩的她抱在怀里,笑道:给斐儿找一个,让她欢喜的丈夫吧。
不需要前世,今生她和陆应麟之间,就有无数个欢喜的瞬间。
在琉璃万顷的罗伽湖,陆应麟潜入水底,矫健的身姿在清澈的水面下翻转,一条一条的箭鱼从水下抛上了小舟,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元祐二十五年的初秋,旌旗飘扬,金甲冷冽,陆应麟的脸上,有武人的凶悍肃杀,她目送这样阳刚俊朗的男人出征南麓,内心多少难舍。
浸染了一身蛇血,湿透的布料包裹了结实膨胀的肌肉,陆应麟的耳根处泛起一抹红色,手足无措的站立着,充满了力量又温润质朴。
李斐俯在佛前,肩背平缓,无声无息,但是眼泪已经凝结于眼睫,倒流入额角。
李斐回望她过去二十载的青春岁月,她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熙熙攘攘的红尘间,她唯一愧对过的,唯有陆应麟一人。
因为喜新厌旧,也因为赵彦恒能给予的庇佑,她舍弃了他。
所以她曾经在弥勒佛座下许下了心愿的,莫失莫忘,愿来世再续前缘!
只是……原来……如果……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而死了,她如何能承担这样的罪过。
李斐缓缓的直起了身子,辉煌的日光照射在佛身,又折射在她湿润的眼瞳,透明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肌肤,大颗大颗的滑落。
生离尚且还能彼此祝福,死别,万里千山,踽踽独行,李斐可以想象,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以,过去,现在,未来,她和陆应麟,都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罢了。
没有一点声响,赵彦恒茕茕孑立,不知道在李斐身后站了多久。
李斐似有所感,眼神朦胧的回了头,倒也没有意外之色。襄王妃和寿春公主要来华岩寺,昨天就有两府的侍卫来寺庙守备。
赵彦恒从容走过来,在李斐面前蹲下,他应该知道李斐是在为谁祈福和祷告,只是赵彦恒偏偏不承认,手指碾着李斐脸上的泪痕,淡漠道:“你因为纪言父母之死而不安?我早说过了,你不必内疚,我自觉无过,注定要死的人,我只是见死不救。天底下要死的人多了,我见死不救,何罪之有!”
“的确是如此。”李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苍凉,说道:“你救了与你无关的人,自该得到报偿。”
和赵彦恒相遇,是在元祐二十六年春,当时惨剧虽然尚未发生,也已经有迹可循。毗邻的广西僮人抗税不断,云南的布政使吕震庸碌无为,镇守太监钱通和云南巡抚周原吉康沆瀣一气,黔国公府陈太夫人一系和郭坤一系水火不容,这一切串联在一起,迟早会酿成巨祸。而李家已经隐隐牵涉其中,难保不会成为多方势力辗轧下的炮灰。
是赵彦恒出现了,他支持了郭坤一系,打压了陈太夫人一系;他一边震慑,一边收买了钱通等人;也是在他的鼓动下,广西以镇南侯府为首的一批权贵落马。这些举措,让来年的杀戮消弭于无形。
“你想通了?”赵彦恒的声音带着欣喜,试图扶起李斐:“那你和我回家吧……”急匆匆的,甜腻腻的又道:“我想你了!”
李斐攀住了赵彦恒的手臂,湿润的睫毛低垂着,道:“你就没什么要问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问你什么?我也没什么可说了。”
赵彦恒幽暗的眼神略过佛前的案桌。他不会告诉李斐,云南郊外那座简陋的佛寺早就已经被他铲平了。
从他选择硬抢,而不是抹黑陆应麟开始,他就预备好了,这一世陆应麟依然会在李斐心里烙下印记。沐浴着佛祖仁慈的目光,赵彦恒的笑容如朗月清风,道:“你自己也不明白,你只是怜悯他,只有可怜的男人才需要怜悯,我允许了。”
李斐的眼眸中还溢漾着水光,她的手心紧贴着赵彦恒紧紧崩起的手臂,她将赵彦恒退拒了出去,道:“你生气了?”
赵彦恒笑得多么的爽朗,就有多么的生气,不过他也只是气一气罢了,无奈的道:“我要是能早来一年,多好!”
李斐轻哼道:“早一年,萧懋还在世吧。”
赵彦恒怔了一下。
李斐平静的注视过来,她无意搅扰死者的魂灵,只是她和赵彦恒,自有一番涟漪,老天爷为赵彦恒选中的时机,已经是恰如其分了。
赵彦恒嬉笑的眼神郑重了起来,他干脆跪坐在了地上,捋了捋额头,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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