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泛起湿润的水光。这一刻,她远远站在天与地的交汇处,仿佛一只白色蝴蝶,扇动羽翼忽左忽右,在那边界上翩翩徘徊。
谢骁感到他的心被人生生挖了出来,胸腔里空荡荡的,刚才那痛楚已分毫不在。他向她走去,一脚踏空陷落在黑暗的虚无里,无止尽地向下坠落。他伸手,一直顽固地伸手向上空探去,直到轻轻捉住了她的羽翼。
他没有回答她,她滚烫的泪珠落在他心上,也落在他舌尖,有一丝丝咸味。
他捧着她的脸,轻吮她的泪迹,轻吻她的眼睛,而后轻轻覆上她的唇瓣。窥觑已久,顺其自然,他一下一下轻触她的双唇,一遍遍描着她的唇形,耐心地含吻着她轻嘬着她,直至她渐渐松开唇齿。登堂入室,他放任自己陷入一片湿润的柔软间,不知停歇地追逐着她,不知此身是梦是幻。
她受了太多太多委屈……十年前他没有保护好她,他的自负令她枉然丧生;十年后他依然驱不散她头顶阴霾,令她陷在孤独的泥沼里。她问他,她为什么要活过来?他也问自己,他是否做错了?
这么问的时候,他就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心绞痛,巨大的绞动之力将他撕了个四分五裂。他仿佛从喉咙深处闻到了血腥味,可是就算这么自私,他也不愿放手了。
他唯一要做的,是让她幸福幸福更幸福。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似乎打乱了某种秩序,尤其最后一刻,谢骁离开时见她红唇水光涟涟,再次低头仔细舔舐了她所有涎水,一口咽下。
她薄薄的脸皮不可抑止地慢慢红了,火烧火燎,倍感羞耻。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他实在太高了,她侧耳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怦然作响,从急促如雨直到平稳如湖。
他的心律似是乐声鼓点,渐渐她也同他一般气息,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还没忘了之前的事:“你还没说呢……”
此刻她还在怀里,声音从他胸腔里发出似的,有些低哑,却有如天籁。谢骁已知是什么触动了她,再不敢有任何迟疑:“是怕你笑话,我……我今日在宫里抄了一天《女诫》。”
《女诫》?方才的旖旎霎时消散。
她抬头,有些不敢置信:“是谁让你抄的?”
无法想象,谢骁一个大男人,当朝太尉,会去抄女人的那本“三从四德,端敬贤淑”。她无法想象,是谁能把这样的羞辱强加在他头上,是谁敢这样折辱他?哪怕贩夫走卒,都不会弯腰屈膝自比女子,何况谢骁?
说出口了,反而没什么了。谢骁在她眼中看见了些微怒意,那么生动,她在心疼他,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
“没人能让我抄,但是因我缘故,皇后似对你有所误解。”
皇后一直想给他牵线做媒,不料太尉拒了许多年后忽然劫了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回家,还来求她正名,实在大大扫了她颜面,叫她很是恼怒。皇后自是要叫太尉洁身自好将人退回去,岂料谢骁不肯,她便半真半假斥他退下自省,谢骁就真去了宫门外面壁思过。
这一夜面壁,可算捅了天,满朝哗然。
第二日太尉从皇帝那儿出来,去皇后殿里服软,给彼此一个台阶。皇后便不再提那女人名分的事,只叫人拿来一本《女诫》,叫他带回去叫他女人抄一百遍。
“拙荆不擅书笔,由我代劳吧。”
他怎么肯叫幼娘受这委屈。既说“夫是天”,他就是幼娘的天,风霜雨雪皆由他来屏障。
谢骁甘抄《女诫》,这可比面壁严重多了!原本因他罔顾礼法而议声鼎沸的前朝后院,刹那间全都噤声闭嘴,众人只敢在心里狂呼,太尉真是不要脸了,他真是豁得出去!
再没人敢议论了,太尉已经做到如此光棍地步,还想要怎样?谢太尉他已经挨打、面壁、抄书连下三阶,群嘲之后,看够笑话之后,谁再为这事讽议他和那个秦家子,他疯起来反手一巴掌,谁敢说没有这可能?太尉还没倒台,做人留一线,够了吧。
她问什么,谢骁就答什么。
谢骁多是简单一句,可景语完全能想象他在其中做了什么,外面又会怎样讥讽他。反倒本该是要受非议的自己,因他在身前吸引了所有人注目,而被轻拿轻放,还会被人暗道“可怜”。谢骁如此不顾尊严体面,已没人怀疑会是她能蛊惑,她转瞬成了瑟瑟发抖的“弱者”。
谢骁……《女诫》全书二千余字,抄一百遍,那是多少字?她不由向他手上看去,他的手指匀称纤长,平稳有力,毫无异样。她又向他脸上看去,他依然镇定从容,丝毫不见疲态,难以想象他已在宫门外站了一夜……
“疼吗?”连她的便宜父亲都打了他。
“不疼。”
秦明浩自然不敢真打实了,但众目睽睽之下,那也没很轻。
屋里就有一会儿陷入无言的沉默。
她胸口发堵,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们说话间早就站开距离,她却忽然有冲动再回去他怀里靠一靠,听一听他的心跳声。谢骁……命运一个轮回,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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