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毛姐的身后,站着老豁牙,我大惊失色:毛毛姐,舅妈正准备找你算帐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你不想活了!
“妈,”走进门来,毛毛姐向舅妈介绍起老豁牙,舅妈忿忿地用鼻孔哼了一声,连头也没回,继续忙碌着,毛毛姐极不自然,老豁牙厚着脸皮,殷勤地向舅妈问好,舅妈用眼角撇了他一眼,也许是看见老豁牙如此惨相,气更大了:
“我还有事,得出去一下!”
舅妈拂袖而去,毛毛姐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片刻,也跟了出去,老豁牙搓着双手,强堆笑脸地向我走来:
“你好啊,小弟弟,呶,看什么书呐?”
“没,没看什么!”我掩上画册,抬起头来,望着老豁牙灰溜溜的样子,良心突然发现,可怜起他来了,唉,老豁牙呀,老豁牙,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是农村人啊!
世间向来没公道,一张破纸定卑尊。
手持红纸好神气,白纸藏兜是三孙。
招工进城没福份,大学校园矮一墩。
面朝黄土认命吧,谁让你是农民根。
“呵呵,”为了缓和这尴尬的局面,老豁牙抓过画册:
“二战图片,好,有意思,小弟弟,你对二战的历史也感兴趣啊!”
“嗯,”我点点头:
“我最好喜欢库尔斯克坦克大战,哇,……”一提及二战,我便好似一个喝醉的酒鬼,忘记了一切,我忘记了舅妈,我忘记了毛毛姐,我忘记了尴尬,我忘记了沉闷,我忘记了不自然。我闭上眼睛,昏昏然中,彻底沉浸在那场空前壮烈的坦克大战之中:
“啊,太激动人心了,太兴奋了,苏德双方各有一千多辆坦克出战,啊,两千多辆坦克遭遇在一起,那将是多么壮观的战斗场面啊!”我越想越兴奋,呼地跳起来:
“党卫军骷髅坦克师,为了元首,冲啊!战斗,……”
“哈哈,”老豁牙也抛却了难堪:
“小弟弟,你跟我小时候一个样,你看,”他指着缺少一颗门牙的嘴巴:
“我小时候,也爱玩打架,结果,门牙被小朋友们打掉一颗!”
“哦,”我迫不急待地问道:
“那么请问,你是哪一伙?你支持谁啊!”
“这还用问么,”老豁牙苦涩地咧着缺少门牙的嘴巴:
“就因为我同情德国!势单力孤,打起架来,没有任何帮助我,回回败北,一不小心,还被打掉一颗门牙!”
“哇,太好了,”听罢老豁牙的讲述,我感慨万千,真诚地展开双臂,热烈地向他拥去:
“我终于找到知音了!真不容易啊!”我紧紧地拥抱着老豁牙,那份感动,俨然在战场上结识的难兄难弟,我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虽然没有打丢门牙,可是,我的脑袋不知被打起了多少个脓包,啊,为了元首,战斗吧!”
看起来啊,真是不能以貌取人,这个奇貌不场的老豁牙,谈起二战来,滔滔不绝,并且有着自己独道的见解,听得我如痴如醉,我好不兴奋,我这个势单力孤的纳粹份子终于找到知音了。从那次交谈以后,我便喜欢上了老豁牙,跟毛毛姐一样,被他侃侃而谈的话语彻底征服了。
“小力,”从此以后,老豁牙开始向我大献殷勤:
“走哇,咱们看电影去!”
于是,由老豁牙做东掏腰包,我和毛毛姐免费看电影,似乎是投其所好,老豁牙总是领我看二战题材的电影,尤其是《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等等,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台词都能背诵下来了:
“烦不烦啊,”动枪动炮,完全是男孩子的专利,毛毛姐则是越看越烦:
“天天都是这几部破片子,你们俩个倒粪呐!”
更让我料想不到的是,老豁牙不知从什么管道搞来内部票,使我第一次欣赏到苏联的二战巨片——《解放》,此片是如此之长,我在电影里差不多逗留了一整天,中午,老豁牙买来汽水和面包,我一边吃着,一边振臂呐喊:
“打啊,冲啊,打到柏林去!”
“呵呵,”身旁的老豁牙以嘲笑的口吻道:
“老弟,你不是纳粹份子么,大势不好了,红军就要端元首的老窝了!”
“我不管了!”我彻底陶醉其中:
“别谈论政治了,咱们还是用艺术的眼光来看待二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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