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却不笑,继续模仿云霓的掌柜,只见她陪着笑说:“夫人,我们开门做生意就讲究个童叟无欺,更何况是您这样尊贵的夫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您看,这云锦虽说是享誉天下的好料子,但原来只有金陵的御织坊这样官办的织造局才能生产出来,等闲的人不要说穿了,见都是见不着的。这几年金陵有大商家琢磨出云锦的织法,云锦这才能在各地大商铺里见到售卖,但因为工艺复杂繁琐,金陵也只有两个大商家有这个能力生产,也只有我们这样的商铺能囤上几匹。据说这样一匹云锦,简单的图案就需要几千根的线同时穿梭,需要两位经验丰富的提花师傅和织造师傅共同配合才行,就这样每天也才能织出半寸的长度来。这样珍贵的布料就是在外地能够见到售卖,却没有越是远处越便宜的道理,也许您看到的东西和这个有些不一样。”
郭夫人不改脸色,倨傲地说,“我说一样就是一样。你也不用说这么多,我也退一步,就六两银子,够给你们面子了吧。”
掌柜愁眉苦脸地说:“郭夫人,真对不住!我们没法按这样价格卖,您去打听打听,杭州府也没有这么讲价的习惯。”
郭夫人显然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杭州府的通判夫人都愿意退让了,你们一个商铺还不赶紧给脸兜着,竟然敢这样驳自己的面子,顿时不快地在店里嚷嚷起来。掌柜头疼了,心里一横索性说:“郭夫人,您看上我们小店里的东西也是我们的荣幸。不然这样,您初到杭州,为了表示本店对您的敬意,这匹云锦就当成本店的一点心意送给您了,祝您如这云锦花团锦簇,富贵荣华。”
郭夫人显然没有听出掌柜话里讥讽的意思,更没有领会他:我情愿送,也不愿意这么和您这样讲价的含义,还以为掌柜畏惧自己丈夫的官威,脸上浮现出算你识相的得意,后来又选了一堆的衣料,摆出一副“这怎么说的架势”,掌柜不欲多说,敷衍地说:您看中的尽管拿去,还提什么钱啊。这下郭夫人却摆出一副我不会占你们便宜的骄傲,丢下一块碎银子,带着一伙人扬长而去。
掌柜郁闷得几乎要吐血了。
但云霓绸缎庄的掌柜还是低估了郭夫人的脸皮和神经了,过了没有几天,郭夫人带着女儿又大驾光临了,这次郭夫人还是如法炮制了,不仅选了许多布料,还要了几匹店里最珍贵的绸缎,又开始玩起杀半价的伎俩,把掌柜吓得脸上没有了颜色,知道这样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一边心里暗骂着这郭夫人这贪婪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一边派了伙计十万火急报告给了东家。不一会东家回话说:都送给她!还得恭恭敬敬地给我招待好喽,让她尽管好好得意张狂。看这个土包子她能拿多少,到时候吃进去多少让她乖乖地给我加倍地吐回来。
“哦,看来这云霓后面的背景很大呀。”
“就是说喽。”婉娘说,“其它的我不知道,知府林家肯定是有占份子的。有一次有人在云霓里闹事,差点出了人命,最后掌柜是拿着知府大人的名帖到衙门里摆平的。”
杜玉清原来听说京城里但凡生意兴隆的商铺背后都有一些官员做依靠,看来这杭州府也不例外,官商合作,或者叫优势联合,是人在社会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自然选择。
“最后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如何解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郭夫人从此没有敢再上云霓来了。我给你说呀,后面的事情才有意思呢。大约是觉得这绸缎庄利高,郭夫人就让她的哥哥在香栀街上也开了一家店,开业时那个隆重气盛啊,生怕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是通判家的生意。最开始呢也有人想着借此巴结上通判大人,送了几单生意给他们,生意兴隆过一阵子。没想到这通判大舅子眼界太小,锱铢必较,又拿了人银子却没有办成事,后来这送银子的生意就没有了。加上他们不懂行,不仅不肯低头服侍客人,反而以势压人欺凌客人。生意就越来越差,两年下来亏得一塌糊涂,听说正准备脱手呢。”
谈起知府林家,婉娘也是滔滔不绝。“说到知府家的林夫人就完全不一样了,见人三分笑,即使是普通百姓也是和蔼可亲的,为人又大方,到哪里没人说她不好的。拿她和郭夫人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林大人祖籍湖州,是个世代书香门第,据说祖上在前朝时出过尚书,可惜到了现在子弟大多贪图安逸,除了这林大人已经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但这样也是家大业大,现在大半也是靠着夫人才支撑起来的。林夫人娘家姓赵,祖籍就在桐庐县,祖上也是经商的,在杭州也有些产业。林大人到杭州府上任后,林夫人很是有些手段,把自家旁系的产业都划到自己的名下,又是拉拢同乡又是巴结上司,生生让林大人在杭州府知府这个位置上连做了两任。要知道杭州府富裕发达,又不要操心粮税,又不会有百姓造反。三年清知府,都有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杭州府这富庶之地呢?多少人打破头想抢这个位置呢。我听说还有:宁当杭州推官,不做陕西巡抚的说法。林大人能够连做两任,可见他们的手段了。每年腊月前,云霓店都会备了一车一车的绸缎布料往知府家里送,听说都是林家要送去给京城的年节礼。这还只是布匹,还有特产呢,还有土仪呢?总共算起来不得要有几十车吧?这人哪,自己要好,首先要先让别人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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