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峙间,我们班的班任侯老师进来了,她走到我身边,对着我说道:
「鲁小北,你老实点!」
因为距离近,她说话时的吐气,全部地被我吸收,一种只有女人才有的味道,
我的脑袋里竟然有了某种激动。
侯老师叫侯茹,是因出身好又敢于斗争而被推荐到省里读大学,毕业后仍回
到农村任教师的。说是大学,只是那时的讲法,用今天的标准,其实也就是两年
制的中专。但在当时,能推荐到省城读中专的,那可比今天读剑桥博士还牛逼,
所以可知当时侯茹的身价。本来读过中专就能够成为国家干部,由国家分配在城
里工作了,但他们这批偏偏不巧,正赶上一个政策,「来去」,她便又回到
了村子里。对了,她还是我们学校「从头越」造反战斗队的第二号首领。
侯茹还是个美女,不论用当时的标准还是今天的标准,她都称得上美女。她
可不是那种小家碧玉般的美女,她那细细的长长的眉毛,单眼皮下面的大而黑的
眼睛,那有点上翘的秀气的鼻子,让她有着某种令人不敢对视的冷艳与霸气。我
也一样,我喜欢偷看她,但却怕她。
她见我低下头不动了,又说道,「鲁小北!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
动,知道吗?」
「是,知道了。」我低头垂立着,小声地回答。
说真话,我特怕她,尽管她比我也不过年长三四岁。这怕,起缘于一次见不
得人的事。有一次劳动课,我被责令回家取手推车。当我一个人走到一chù_nǚ知青
住的集体宿舍前边,我被窗台上的一双小巧的女式球鞋强烈地吸引了,那年头农
村人是穿不起也买不到这样的鞋子的。鬼使神差般,我在那窗台前停住了脚步,
偷偷拿起一只鞋,这才发现那鞋里还塞着穿过而没洗的袜子。我的心咚咚跳着,
将那臭袜子从鞋内取出,放到鼻子下面,啊!好大的味道,我将那鞋那袜子使劲
地紧紧贴到我的口鼻之处,贪婪地狂吸
「味道很香吗?」
正在我进入到仙境般的状态时,一个好听的女声从我的背后传来,正是「从
头越」战斗队的二号头目侯茹、侯老师。
我的眼前一下子全黑了,手里拿着那鞋袜,整个的人全木在了那里。好半天,
才终于反应过来,慌忙地将鞋袜放回原处,使劲地低下头,小声地,「侯老师,
我错了」
「你个流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吗?」
正在这时,几个女知青从外面走进了小院,看到我垂首受训,远远的就和侯
茹打招呼,又问我又犯什么罪而受训。
「他想偷吃转莲,正好被我看到。」她回应那几个城里的女知青说道。
听她这样说,我几乎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她,又转头,这才发现
那放鞋的窗台上,真的有几个收割下来的浅盘子大的转莲(向日葵)正摆在窗台
上。偷吃生产队的转莲和偷闻女知青的鞋袜,那对于我的声名可是大不相同的。
那一刻,我象是正在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而注定要死的人,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
树挡住又活了过来似的,向着侯老师,感恩地低下头。
那几个知青哄笑了我几句,侯老师又训斥了我几句,就让我走了。
自从那件事后,我就特怕她,而且一直持续到日后多年。
晚饭后,刮起了六级大风,天也阴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和妈妈吃过了晚饭,
因为停电(我们村那时有电灯,但有电的日子反而不如没电的日子多),妈妈便
在煤油灯下用粉笔无聊地画画,我则戴上了一个旧的耳机,听着里面时断时续的
广播。突然,呼啸的北风中,敲门声响起来,是和我家一墙之隔的我的女同学赵
小凤,她没进门,只是拍打着窗户通知我,到大队部接受审讯。
我和妈妈对视了一眼,列位,你们绝对猜不到,妈妈俏丽的脸上现出的却并
不是痛苦,而是俏皮,她向我抗挤了挤眼儿,轻松地对我说:「没什么,当玩就
是了。」
多年以后,一直到今天,我仍然搞不懂,这是妈妈故意对我表现的轻松呢?
还是她真的就没把这挨批斗当成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我出了门,赵小凤还在门口等我,夜风中,她背着小巧的美式卡宾枪,瑟瑟
地卷着娇小的身子,竟然让人生出一股怜爱。
「走。」她冲我说了一个字。
我说,「走哇。」
她用对待阶级敌人的口气,用枪冲我指了指,「前边走。」
于是,她持枪在后面,我在她的前边,顶着怒号的北风到了红卫兵大队部。
吃惊的是,我以为全校的所有四类子都要来的,可这时的大队部只有赵小
凤一个人。
见到没有别的人,我稍稍放松了一路紧张着的心,问她,「赵富春(也是准
备挨批斗的四类子)他们怎么都没来呀?」
她是播音员,这个大队部,同时也还是全村的广播站。此时的她正在摆弄着
扩音器,见我问话,便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就你一个,人家表现都比你好,用
不着来。」
我突然感到害怕,又想再问她,她却回头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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