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在新年里哭了,哭得很伤心,我记得那一晚,我搂着她,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嘤嘤啜泣,身体一直在颤动,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笑着埋怨我说:
“你的肩上全是骨头,咯得我整张脸都痛。”
弄得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又把脸埋到我另一个肩膀上,大概还是觉得咯得痛,没过一会又抬起头来,依旧埋怨我:
“哼哼,叫你瘦得浑身上下只剩下骨头,现在弄得我我想哭一会借个肩膀都难。”
我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替她想出了个主意,我说:
“这样吧,我靠在沙发上,你把头放到我腿上,我腿上有肉。”
文慧似乎不是太乐意,但又苦于没有它法,勉强接受。
于是我坐在沙发上,文慧躺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我的腿上,隔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她哭泣声,她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哭意尽失。”
我苦笑道:
“那还要怪我了。”
“当然要怪你。”
我赔礼说:
“要不你再把头埋上来,想想你的伤心事,说不定你哭泣的情感神经还能再次培养出来。”
她真得又把头埋上来,但仍旧不哭泣,过了一会,听她低低地说:
“刘治,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还没有回答,她替我回答了,“因为我长得还算漂亮。”
我的手指在她的头发上摩挲,她的头发滑溜溜的、冰凉凉的,如同一道光滑的冰道,我的手指在这道冰道上轻轻地滑下去,一直滑到发梢,又提了回去,从头开始。
文慧又说:
“万一我是个坏女孩怎么办?”
我依旧用手指在她头发上滑着,我说:
“我一直也没敢觉得你是好女孩。”
她“豁”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住了我,半响,她说:
“我们来接吻吧。”
我懵住了,看着她,没敢回答。
她说:
“你吻我,你不是想吻我吗?”
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把耳朵竖起来,听她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清楚,可我仍旧没敢相信。
“.…..”
她凑过来,她的嘴堵在我的嘴上。
我的心像一个弹簧,被压到了极限,一动不动,当她的嘴离开我的嘴,弹簧“噌”地撑开了。
这过程大概有十秒钟,这十秒钟里我嘴上温热湿濡,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严重缺氧,大脑空白得像纸,毫无感觉可言,然而事后,每当我回忆起这十秒钟来,却总是浮想联翩,有千条万绪,千万种感觉。
我大口喘气,如果我有心脏病,只怕当场就归天了。
文慧见我这样子,乐得哈哈大笑,大骂我没出息。
然后她又躺回沙发,把头埋在我的腿上。
我们彼此不说话,我在想刚才的那个吻,文慧大概也有她自己的所想。
这样大概到了凌晨三四点,外面的鞭炮又高一声低一声地响起来了,我那时候突然想起来要问文慧:
“你刚才为什么要哭,而且那么伤心。”
她没有回答我,然后我听得她鼻子里发出来的“咻咻”的呼吸声,大概已经睡着了。
于是我又换了个问题想,文慧为什么要在新年里哭泣呢?
我给自己作了很多回答,比如因为和她妈妈吵架了,又比如因为我刚才犯愚钝,怠慢她了,总之想了一大堆,最终也都被我自己推翻了,一直到我想到那个黑色的蝴蝶夹子,我的心不禁地一颤,我极力地找理由出来推翻它,最后我找出来推翻它的都被我推翻了。
不过我虽然知道和它有关,但还是不知道它的关联究竟在哪,于是我反而不可理喻地很庆幸,如同我不知道,它就是没有的。
但这是唯心的。
我终究还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知道了一些端倪。
一次是在一天晚上,大概是晚上两点了,我被手机短信铃吵醒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文慧发来的,她说: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我的心一下子跳起来了,那是偌大的空前的一种喜出望外,仔细想想,这么久了,文慧从来不说她想我,甚至也极少主动给我发信息。
我连拿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但我接下来抖得更厉害了。
我只高兴了一秒钟,跳起来的心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沉重而疼痛,因为下面还有一行字:
“一直爱着你的乌婆婆。”
大概类似于信梢的落款。
可是“乌婆婆”是什么鬼?
我从来不知道文慧还有个绰号叫“乌婆婆”。
我忙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只响了一声,趁她还没有接,急忙挂断了,那时候我能感到我手心里的挤满了汗,又淋淋漓漓地滑落到地面。
因为害怕!
过了一会儿,文慧的电话打过来了,我没有接,不敢接,响了两声,她也挂断了,我能感觉她挂得很急促,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确实,确实知道。
我从床上撑起来,背靠着床头,歪着头,就好比被人重重地一击,整个身体被抽掉了重力。
等我稍微平息下来,我细细地想。
我知道文慧一定是发错了短信,只是不知道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相比不小心,我似乎更害怕她是故意的。
夜很静,死一般的静,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很乱的心跳声,像几个时钟交织在一起,各走各的时针,发出杂乱的滴滴哒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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