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淡笑:“这有何难,一封信即可,倒不需我出面。”
夜鹰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事,讶然问道:“你会写字?这不可能!”
青年冷哼,反问道:“怎么不可能?我家资巨富,母亲对我期望殷殷,三岁开蒙,四岁习书,六岁被胡三掳走时已会写上千个字。这些年虽身陷贼窝无多大进益,但母亲教导一刻不敢忘却,时时偷偷习练……”
他说着,想起这些年吃的苦,情绪渐渐激动,恨恨道:“想我杜岩虽不是出身权贵,但也锦衣玉食,生活富足。父母仅生我一子,捧在掌中爱逾珍宝。谁想一朝被胡三那狗贼抢掳,十三年不在父母膝下……”
他合上双眼,将握紧的双拳慢慢打开又合上,遥想当年自己突然失踪,父母还不知道怎么伤心,越想怒火越是炽烈。猛地睁开双眼,一伸手就掐住夜鹰的脖子,恶狠狠道:“念在你教我一场,只要你说出我的家在哪州哪地,今天就放你离开。想来你老精通用药用毒,没多久就能将三息散的毒解了,从此海阔天空,自在逍遥。如何?”
夜鹰的脸被掐得通红,额上青筋蹦起,却在喉咙中发出嗬嗬声,艰难地露出一抹讽笑。
杜岩将掐着他的手稍微松了松,听夜鹰咳了几声,嘶声道:“可惜呀,班里被拐来的孩子那么多,别说是我,就是专管拐人的胡三怕是也不能一一记住你们的家乡。你只能是瞎子点蜡,白费心机了。”
杜岩一颗心沉了下去,想想也知道他没说假话。德庆班表面上是个百戏班子,实则是个恶贯满盈的江湖组织。班里成员分工明确,各行其事。有人专门从各地抢拐孩童;有人专职教导各种坑蒙拐骗、偷盗行窃、杀人越货的手段;有人专职应付官府各种盘查和上下打点;还有人训练杂耍以做明面上的掩护。
夜鹰的职责便是教导孩童轻身功夫和制药制毒。
大家各有分工,除了专门强掳、拐骗孩子的胡三,其他人还真不知道孩子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杜岩慢慢松开他的脖子,表情一寸寸灰下去,有些颓丧的退开两步。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灰心放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屡次逃跑被人抓回去毒打后,仍不改初衷。
好在还知道家乡名为“青州”,虽不知道是“轻”、“庆”还是“青”,但他年纪尚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寻找。
想到这里他又慢慢振作起来,抬头看看面前的老头,白发满头,沟壑满脸,双眼浑浊,精力衰退,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杜岩面对着老头突然双漆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倒叫老头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道:“你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教导我还算用心,咱们就此别过,从今一刀两断。”
夜鹰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有些明了,这个徒弟从来就有些心软的毛病,做这行这么久了,手上也没粘上多少血腥。
夜鹰忍不住摇头道:“斩草要除根,师傅教导的你终究没学好。放虎归山,是为不智。”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是生死之际,不是平时教导他的时候。多什么嘴,嫌命长吗?
杜岩嗤笑一声,“就算是老虎,也是牙齿掉光的老虎。”
说罢再也不管他,意兴阑珊的挥手,大踏步走远,没几步就隐入拐角处。
夜鹰愕然瞪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自嘲一笑,“牙齿掉光的老虎?还真是!”
他话音未落,却见人影一闪,杜岩竟又回来了。他心中一紧,难道他后悔了,觉得还是把我杀了的好?
夜鹰紧抿着唇,袖子里的双手暗暗握紧。
杜岩在他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道:“人皮面具,还有秘药,师傅都给了我吧。”
夜鹰暗自吁了口气,将拳头松开,嘴上却状似不甘道:“没有带在身上,放在我屋里,现在怕是被搜走了。”
杜岩嗤笑一声:“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师傅的中衣上至少缝有十七八个口袋,要不要脱下来数数?师傅谨慎惯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随身携带,师傅怎么放心?”
“哦,还有,人皮面具共有五张,自神手张去世,全天下也仅剩这五张了,都在师傅手里。我清楚的很,师傅可别糊弄我。”杜岩闲闲说道。
夜鹰合上因惊讶略微张开的嘴,认命的在怀里一阵掏摸。到了这时他对这个弟子的心机才算是真的了解,他没料到自己的底牌早被人家掀了个底朝天。他现在的身体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若再耍花招,无疑自寻死路。
杜岩接过夜鹰递过来人皮面具和几个小瓶子,检查一遍揣进怀里,冲夜鹰挥挥手,一转身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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