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没有离开西梁,说到底还是因为师傅曾言的宿命。九篱承认自己一只懦弱的妖,贪生怕死又拿不起放不下。她觉得就这样待在这破地方守着这破房子,心情好了治个病赚两个小钱喝点小酒就挺好的,如果没什么大事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就算有什么大事,也就这样过了。
这一夜过得混沌,九篱只觉自己疼得撕心裂肺撑到后来神情恍惚没了知觉,直接昏死了过去,而后再度疼到苏醒,然后再次昏厥……这是师傅离开西梁以后,她发病最严重的一次。
九篱感觉这一觉筋疲力尽睡了百年,待彻底苏醒,昏天黑地早没了时辰。窗子被暗红色的厚幕遮着,房中烛光点点,床前有人低语。她阖了双眼又平息了一会,才抬了抬干涩的嘴唇:“现在是几时了?”
被病痛折磨多时,久未进水米,连声音也变的干涩嘶哑。房间里一下子没了了动静,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九篱清了清嗓子,声调提高了半分,又重新问了一句:“现在几时了?”
“九儿!九儿你醒了。”一个颤抖的声音透过纱帐传来,九篱微阖着眼睛,用耳朵听,是娘亲的声音。鬼门关上走了一次又一次,每回都以为是不再见的诀别,如今梦醒时分听到这一声温和慈爱的九儿,泪水断线绝堤,顺着眼角滑落湿了枕巾。
“娘亲。”九篱被老三搀扶着坐起,背后垫了两个软垫,素白的纱帐拉开,一家人都聚在床前。娘坐着,五金站在娘身后,二鸭隔得稍远,坐在桌前的一个方凳上翘着腿,大家的目光都关切地聚集在九篱的身上。昏黄的烛光落在九篱眼里,一双眸子中渐渐有雾色升起,深深浅浅碎成星光,她骗他们安心,她害他们担心,她欠他们一个解释。
“九儿,你昏睡了三天,你不是说你的病已经治好了吗?”娘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九篱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自己隐瞒病情已久,如今被娘亲发现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却也终于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娘,九爷的病根本……”坐在一边的一脸阴云密布的二鸭见九篱还有心隐瞒,气不打一处来,准备道出真相,九篱一听心中叫苦不迭,这老二是个心直口快得主,说话没轻没重,若病情全叫他抖落出来哪还成。
“根本就不重!”九篱截了二鸭的话柄,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微微笑着对娘亲说“娘,根本就不重,师傅说我的病由来已久,治不了根的,这样间断地偶尔犯上两次,也是稀松平常,你不要着急。”
妇人皱着眉头,目光中全是犹疑。她看看九篱,又回头看了看二鸭,见他翘着嘴明显一副憋着不说的模样,眉头拧得愈紧,料定是自己的丫头胁迫人家一同撒谎。“你说!”娘亲对上二鸭的眼睛,二鸭张了张嘴,又抬眼看了看九篱,见九爷微抿着嘴,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二鸭心里又气又急,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倒是委屈,二鸭想也没想,气鼓鼓地站起身,准备抬脚离开屋子。“老二!我叫你说啊,再不说我女儿真就没命了!”
背后的母亲仿佛一夜间生出满头银丝,声音中全是人世苍凉。“二哥,你快说吧,姐姐到底怎么了。”小五全然不知九篱的病情,好像他来时姐姐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就连陆大士的名号还有他和姐姐的师徒关系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如今看来不光他一人蒙在鼓里,娘和三哥哥好像也不太清楚姐姐的病程。
二鸭一跺脚转过身来,一脸苦笑地指着九篱:“娘,九爷好威风啊,瞒了大伙这么久,她是根本不怕死啊,陆老头根本就没治好她的病!”妇人听到此处只觉眼前一黑,一口气哽在喉中,噎的她满眼泪花。怎么,怎么会这样,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僵硬的右手没有规律地拍抚的心口,好像能够捋顺她心中难言的剧痛一般,五金见状忙替娘捏肩顺气。
二鸭从没觉得发牢骚也是如此难过的一件事,不由得把心一横,别开脸去,加快语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知道的全都讲了出来,“……九爷说她的病还有治,就是缺了一味谁都不知道的药材,我可不知道真假,你们自己听她说吧。”
九篱苦笑着抚了抚面颊,二鸭这个泼皮倒是知道踢皮球哈,把话又塞回来了。刚想张嘴说话,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三闷声闷气地开口了:“是解忧吧,小姐你是不是和二哥说过,是解忧来着。”
“诶呦,老三,可以啊!”二鸭觉得惊奇,眼珠子骨碌碌地在眼眶里转,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这个三弟,“好小子,今儿倒是学聪明了嘛,二哥都没记住的名字倒是叫你给记住啦!”
“不是不是,”三胖是个老实孩子,一听老二的夸奖双颊涨的绯红,他摆动着那双又短又粗的小胖手“当年我还在街边乞讨的时候,”他把头埋在胸前,声音低低的,“赶上南凤国皇帝迎娶北冥公主解忧,大赦天下,赏了我们这些穷要饭的三月粥食,我们当中有些人还是要记住解忧公主的恩情。”
“解忧公主?”九篱轻轻念着。
“对,解忧公主,就是现在的南凤皇后。”三胖扬着圆圆的脸颇为认真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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