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这是真确的了。”均臣心中猛的往下沉,身体不寒而栗起来。他忙东掏西寻,或许有什么留书,可是遍寻没有。后在楼上翻出他的日记簿来,他只看了些。因又要忙着上江南所,只得叹着气,吃了二浅碗饭,默默地寻思出神。这时炳初只淡淡一笑道:“去也好,此地也不安全”。顿了一下,炳初又问均臣:“他有吗?”均臣说:“不会赤到什么地方的吧。”
下午均臣坐老虎车又往江南所,他倦缩在车上,一路不定地想炳仁。他这一去是何其突然呀!但细细一想,他其实不是准备了三、四月吗?他曾对均臣说有人到内地去,又拼命问沈老三怎么的走法。昨日,拼命将铰链卖给沈老三。自己又剃了头,被头又借故出送,衣服也件件拿去,说是放到其兄处,因这里要给老鼠咬的。均臣曾问其为什么整理?炳仁说是“拂尘”。又说什么一件关乎生命的秘密事,原来联结起来是这样的一回事。想到这里,均臣又悲伤又恼怒,昨日竟然还假装说了要一起“捞些”的计划,这个与其这样密切之友,还这样骗!均臣回来时还是坐在来时的老虎车上,缩着身体,头埋在胸前,想想够叫人痛苦。此后他只一个人了,多孤独呀!他对谁说话对谁商讨?又恨炳仁多狠毒呢,既瞒骗了他,又不留只字,精神很沮丧,相比,裕元、老赵等只不过认为奇突而已。
到店后,均臣继续看炳仁日记,也许可知其行踪了,可是翻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他只记着准备旅费脱离罪恶环境等字,只是些蛛丝马迹,比如在十月卅一日记与其友等商量决定先探听走法,及准备旅费。又有记:“买地图一,看路程有三千多里,要一月光景的路行。”但最令均臣吃惊的是炳仁在十二月五日这样写道:“…均臣说我只帮裕元而不帮他,虚荣心自私似乎愤然,但他不能想到‘教人者人恒教之’,他自己专心利用别人,哪一个肯忍气吞声让人利用呢?而我心中他与裕元的地位相差殊远,裕元不过普通朋友而已,时时讲客气,而当均臣却为知己之一,不以虚伪客气,但他生误会了。晚上他又说我满身绅士派资产阶级,但他并不自己反省一下行为,相聚日子不过廿多天了,何必作无谓的闘口。说穿了,又有什么意思?早晨洗衣妇来,我拿了三件衣服给她洗,均臣在吃饭,喊道:我欠她二件长衫的钱,你有七十元存在她处,抵消好了。当时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看见一本新亚图书馆借来的书,才恍然大悟,新亚最近加了二百元保证金,他要叫我付,我因为要走了,而且书也不看,没有答应,昨天大约他已付进了,所以在洗衣方面扣六十元去,大约不见得料错吧。果然朋友交情似乎如此而已。”
这些东西看了,不觉燃起了均臣的怒:这人竟奸猾如狗,他骗我大傻子,昨日一路上假冒伪善,如今才暴露了,他竟神经过敏地说我扣他六十元钱,这样武断地又说我是“狐狸”不知我奸诈在什么地方?新亚保证金我根本没有去问他要过,只说新亚加保证金了,说着将旧派交给他。我想一张也够了,所以有钱的时候去加了来。刚巧那天无钱,老太婆洗了二件长衫共六十元,我一方面懒得取,所以就对他说扣下了。而他竟想到哪儿去了。他认为我是其知己之一,所以不帮助,又说“不讲客套”,那末问他拿保证金说法也不见有差吧!因为他不要“虚伪”的。可是“君子”竟定罪为狐狸,要是真有这事,那名为知己也该多多劝导,而终不是冷眼看看笑笑吧!其余说我自私、虚荣、利用人家,都让他去咬,只要我良心讲得过去算了。
尽管恨炳仁无情无义,不知怎的,另方面总是禁不住均臣的热情,他仍怀念炳仁到极点。在到江南所去的老虎车上,他把头放在胸窝,念着与他过去的一切,又想到,此后是孤单单的一个,在这沙漠之地,这是何其寂寞呀!他悲伤地在想着。晚上六至九时是均臣站岗,无用说,他在自警亭内也想着,他仍奇怪炳仁竟误会到如此地步。于是从站岗回来后,便按照炳仁在其日记簿中写的唐圣林的电话,去电询问,对方说唐已辞职,昨夜已去南京,其余说不知。均臣放下电话便开始给炳仁写信,源源地描慕他此刻之心境,一直写到二时才睡,胸中似乎一轻。
炳仁已走两天了,均臣仍摆脱不了炳仁的身影。因为母亲急欲回甬,叫均臣去买票。均臣在去买票的途中遇炳仁的朋友贝,问其可知炳仁,他也说不知道。下午又有徐姓的炳仁朋友来访,见炳仁已走了,也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均臣将炳仁出走的“策略”告诉了沈老三,沈大赞其“英雄行动”,均臣问:“难道他无友无情不知可算英雄否?”张炳初对炳仁的出走好像无甚心事,照样哂笑,无忧念形。老赵他们也早已把炳仁遗忘了,炳仁赠给裕元的书,竟被东放西丢,并没有好好的存过。“啊!那不是送人不当吗?”均臣感叹着,并气愤地将炳仁送他的九本簿子全数在当晚十二时火烧光了,为的是赶跑些愤怒。这些簿子是在炳仁去沪前拿出的,他说:“这送给谁呢?”均臣说:“赏给我吧!”炳仁呻吟一会说:“让我考虑一下。”于是狂笑一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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