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老头摸索着开了灯,金尚还是被眼前的一排用来冷冻尸体的冰柜给吓了一跳。每一个冰柜里面都有一具尸体么?这老头怎么就能跟这些阴魂平安相处?
老头接过靳云鹏递过去的死亡证明,连看也不看,直接往一扇冰柜的门上一插,说:“搁里头吧!”说完,一把拉开了冰柜的门,又拉出了长长的抽屉,说:“抬上去。”
这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情绪,更听不出任何的热情或者不耐烦。老头的眼睛有些不聚光的样子,又像是心里有事情,没心思看清这具尸体。金尚掀开床单,正准备把尸体抬上去,却发现郑云升已经翻身朝一侧卧着了!
一具尸体,怎么会随意改变姿势?或躺,或侧,这还有什么讲究么?金尚后退了两步,问:“咦,怎么又侧过来啦?”
“对呀,我也不理解呢!”靳云鹏这一回表现不俗,他没有被吓得失声惨叫,而是用手摸了摸郑云升的脸,说:“冰凉啊,难道还要复活?”
老头像是愣了一下,向前一步,伸手摸摸郑云升的手腕,看那样子是想试一下有没有脉搏。待到发现全身缠得全是纱布,老头说:“横死,不甘心哪!”
靳云鹏忙问:“大爷,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老头撇撇嘴,反问道:“以前?从哪里算是以前?从哪里算是以后?”
这像是抬杠啊,当然是从现在算起啊,难道你们这停尸房在时间的限定上还与人间不同?金尚看了靳云鹏一眼,说:“师兄,把他扶正了,朝上躺着,看看能不能慢慢躺平?”
“人死了,愿望还在,灵魂还在!”老头嘟嘟囔囔,像是有颗门牙快要掉了,影响了他此刻的说话质量。老头说:“我们对他好,他自然不会为难我们……”老头凑近了看看郑云升的脸,又伸手压了压他的前胸和后背,自言自语道:“可是,日怪呀,他为什么屈起身子呢?一定是有人冲撞了他,或者,他害怕啦,人死了,灵魂还在嘛,他这是在躲,在躲别人的伤害,他认为将要受到的伤害!”
我的妈呀,这老头是何方神圣?金尚心中暗暗叫苦,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你听这说话的架式,哪像是一个在太平间看门的人?简直就是千年老妖啊。
“大爷,您直说吧,我们怎么办?”靳云鹏一脸虔诚地问道。
“此人面相不恶,面相不恶嘛。”老头像是在跟郑云升说话,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说道:“至少,福相安祥,一团和气,这就算面相不恶啦。”
什么?这也算是福相?你这停尸房中什么评判标准啊?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啊?他年纪轻轻死于非命,从哪里说是福相安祥呢?金尚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发现这停尸房实在是破旧的可以,头顶上没有天花板,能够直接看见房梁和檩条,檩条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房梁上有空空的燕子窝,檩条与檩条之间有残破的蜘蛛网垂下来,西面山墙的最高处有个不大的洞,几只瘦瘦的麻雀朝着电灯飞一个半圆形,又急急火火地飞回到原来的落脚处……
“对对对,我们也感觉此人面相不恶。”靳云鹏也像是没了辙,他说:“大爷,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或许这家伙还能大有作为。”
人死了,说什么都是放屁!金尚摇摇头,仰头看着屋顶上的萧条景象,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靳云鹏的脸上挤出一片微笑,他的心思也可能是是想顺着这老头的意思往下说,好让这老头给他们出个主意,也好快一点把这尸体给抻平了,再帮着给放进抽屉里去。
“此话不通,极其不通。”老头的口气终于出现了变化,声音也高了些,他说:“人的命,都有定数,既是横死,那就不是意外,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对他的抢救,与其说是救死扶伤、尽到责任,倒不如说是为了那点利益。”
哈哈,老人家终于露出了真相,原来也是俗人一个。金尚认真地看了老头一眼,发出这人的眼神很有穿透力。老头说:“人伤到一定地步,哪是你们医生所能左右?这就是命,这是定数,人人都有一个定数,瞎折腾是没有用的,要不,古人怎么有个词儿叫枉费心机呢……”
老头转身走到门后面,拉开一个柜子的抽屉,又说:“你们两个,都离得远一点吧,他应该是受了你们的惊吓,你们两个,都是阳气太足之人,刚刚踏进阴世的人,最怕你们两个这一类……”
金尚看了靳云鹏一眼,发现这家伙满脸的无辜,倒像是别人的错。金尚这才想起在电梯中的那一刻,难道真是我用那把铜锁四处乱拍,那声音让这尸体受到了惊吓?
老头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卷黄表纸一束檀香,又命令道:“你两个,站到院子里去,让他安静一下,也许,这孩子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
金尚听了,激动得连话也不敢说,乖乖地退到了院子里。停尸房中,老头熄了灯,退到门口,认真地朝着郑云升的尸体三鞠躬,又在门外的台阶下面跪了,拜了三拜,然后,把那一束香裹在黄表中,划了一根火柴把黄表纸点着……
这一幕,金尚并不陌生,他甚至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个香炉,那一束香裹在黄表纸中烧掉实在是下下之策的穷对付。这两天若有机会,金尚甚至打算正正经经地给这个郑云升烧烧纸,上一柱香,好好地坡度一番,也算是替宋老板向此人尽一点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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