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里晔的声音仍然平静如诡异的死水,不带一点情绪。
“你既然已经隐藏了五年,为什么到今天才杀我?”
小皇帝恨恨地望着他,眼中透出冰冷的怨毒之,那种神情在他清澈透明如黑水晶一般的瞳眸里,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以前时机未到,我总是不敢下手,如今光复派已经被你铲除,这整个东越再没有人是你登上帝位的阻碍。现在再不杀你,无声无息消失的便是我,我难道还能再等下去?”
水濯缨眉头一蹙。这完全是小皇帝自己的臆想。以前整个东越也没有人能威胁到绮里晔,那时候他想要杀了小皇帝自己称帝,早就动手了,根本没必要管这个成不了多大气候的光复派。
小皇帝知道光复派,应该是从宋公公这些人口中知道的。但他深居宫中,信息的来源很少,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而已,对于情况显然了解得不全面,以为绮里晔不称帝是因为还有顾忌,一旦没了阻碍就会除掉他。
她正要开口说话,绮里晔一抬手拦住了她,示意她不必解释。
“你为什么觉得你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淡淡问道,“我什么时候表现过要杀了你取而代之的意思?”
小皇帝咬牙:“你表现得还不够?我是东越的皇帝,而你这些年来都是怎么对我的?你身为一个男人坐在东越皇后的位置上,垂帘听政牝鸡司晨,把我当做傀儡一样摆布,对待我还不如对待一只小猫小狗现在你可以自己称帝,我没有了最后的价值,你还有什么必要让我活着?像是你那个皇妃一样当玩物么?”
这些年来,他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每天活在无休止的屈辱之中,无论何时何处,对上的都是周围众人看待一个可怜可悲的傻子的目光。但他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始终装成一个傻子,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宋公公并不真正忠于他,只不过是受到光复派的威逼利诱,才不得不作为光复派在宫中的内应。但他不相信宋公公,在宋公公面前也不敢露出自己的底牌。偌大一个皇宫,他连一个能够信任的人都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他都不得不戴着面具,没有一时一刻敢松懈。
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孤独。
他现在手上的那枚毒针指环,还是用他几年前在皇宫中捡到的一枚暗器,趁着每天晚上无人在旁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上面沾的是一种慢性剧毒,有麻醉作用,刚刚进入人体的时候没有一点感觉,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症状,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到发作的时候,中毒者在顷刻之内暴毙,已经没有解药可用,就算有也来不及起效果。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成功刺杀绮里晔的可能性很有限,而且即便绮里晔死了,他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但总比这样坐以待毙的好。
“爱妃不是我的玩物,你也不是。”绮里晔平静地说,“八年前你为什么会变成心智不全的样子,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
“还能是为什么?”小皇帝冷笑道,“你找到我之后,得知我是东越皇子,下毒把我害得犹如痴傻幼儿一般,然后便可以轻易控制我成为你的傀儡,成为你夺权路上的垫脚石开头的三年我确实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但并不意味着我恢复了之后也还是一样愚笨单蠢。你当年做了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就算我不记得了,难道还猜不出来?”
“呵”
绮里晔轻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满是嘲弄和讽刺,却隐隐有一种几不可见的苍凉。
“不错,钰儿果然聪明,正是和你猜的一样。”
小皇帝冷笑一声。
“我既然刺杀你失败了,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和宋公公一样丢进你的那个十八狱里?”
绮里晔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来,朝水濯缨伸出一只手。水濯缨走过去,他揽住水濯缨,缓缓往太清宫外面走去。
“站住!”小皇帝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绮里晔连头也没回一下,小皇帝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上来,绮里晔走到太清宫外,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便有“蛇信”暗卫从远处的屋顶上落下来,拦住小皇帝。
绮里晔没有宣凤辇过来,就这样带着水濯缨,一步一步缓慢地穿过连接着各宫之间的林荫步道,往凤仪宫走去。
小皇帝还在后面怒气冲冲地大喊大叫,但那声音正在渐渐远去,等到进了凤仪宫的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绮里晔带着水濯缨回到凤仪宫后面的寝殿,屏退了所有下人,站在寝殿侧面的门廊下,对着外面繁星迷离的夜空。
他的面容在星月光芒的映照下,朦胧了平时妖艳而妖异的轮廓,五官似乎也笼罩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至始至终看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水濯缨一直在他身边望着他,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那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笑容。
“爱妃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本宫的,可以尽管问。”
水濯缨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和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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