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湛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们先把它搁在一边。戚小姐,你母亲早逝,你很崇拜她。她曾是一名优秀的法医,所以你的理想也是做一名法医。但是你在大二那年忽然放弃法医专业,转读医学史。据我所知,你原本成绩极好。能告诉我原因吗?”
戚朵微沉下脸:“法医系都没几个女生。能读完读好的,更是凤毛麟角。放弃的人不只我一个。”
“好的。”连湛并不纠缠,转而问:“母亲去世后,你和你父亲关系好吗?”
“戚教授再婚后,我就独立生活了。”戚朵很快仰起脸,音调平直地回答。
她管父亲叫“戚教授”。
“哦。如果这样,只要你不发生精神崩溃和强烈的自杀倾向,你的所有问题,我都会对他保密。”连湛双手插兜,靠向椅背很自然地道。
戚朵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过去那些医生无不和戚教授保持紧密的联系。
“你是成人,是独立个体。”连湛说,然后拿起桌上的一页纸递给她。
戚朵略一浏览。这是一份特殊的心理测试,因为它不是打印出来的心理测试成品,而是他方才听她倾诉时,即刻拟定的。
就那么唰唰几下写出的字,竟然铁钩银划,非常潇洒大气。练过魏碑?
连湛把一支钢笔放到她手边。戚朵故意再三确定笔帽是否扣好,才看题目。
只做了两道题,戚朵就不由暗暗心惊。太多陷阱了……!
她全神贯注,涂涂抹抹才做完。搁下笔,戚朵暗松口气:这医生真不是个好应付的差事。
连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接过那份测试,有选择,还有树形图。他越看眉峰越紧蹙。
戚朵的目光从那郁青的眉峰往下,落到他嘴上。线条柔软坚毅,唇色红润健康——有这副皮相的人做心理医生,十个女病人有九个会发生移情吧?
真不知道他的心理治疗怎么做下去。戚朵心里的小人再次暗笑:冷笑。
她有些无聊地转脸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应该很快就可以撤退。这次或许拿到点“纳曲林”之类的药,回家“坚持服药”,再与这位医生约见“治疗”几个月,就“逐渐痊愈”,然后又能清净一阵……
连湛已看完了戚朵的答案和绘图,全“对”。每一个细节,都和她刚才的“表现”吻合得丝丝入扣。他凝视戚朵,再次扑捉到她软弱迷茫眼神中转瞬即逝的一丝清醒明亮,如沉沉夜色中划过的流星。
连湛嘴角一牵,忽然发声:“真不愧是戚教授的女儿。”他放下纸页,把手搁在咨询台上十指交叉:“所以你今天听他安排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你在乎的亲人——比如,外婆?——安心?”
戚朵微震,只听他继续道:“你想让我给你开一个疗程‘纳曲林’,然后放你回家。你不会告诉我任何实话。再下来的心理咨询里,你会逐渐表现出‘好转’,然后在三到四个月后‘痊愈’。”
他眼神中的温和褪去,一片冷冽:“戚小姐,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戚朵勉强做出害怕和莫名其妙地样子:“连医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湛站起来,神情严肃:“你主观上可以没有治疗的意愿,但至少不要耍这样的小聪明,故意混淆视听。你更不应该玩弄医生。这是对我的专业的侮辱,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请你停止,否则,我们就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必要了。”
戚朵心里登时尴尬透了,也站起来冷下脸:“我们本来就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必要。”
连湛看着戚朵略微僵硬的纤细背影消失在树林间。她的“全对”的测试纸,代人受过似的,静静躺在桌面上。
戚教授前日的话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小连,”当时的戚教授看起来疲惫而忧心,与往日风度判若两人:“朵朵这孩子从大学二年级以后就变了,她忽然中断以为终身志业的法医专业,去学医学史。毕业又拒绝我的安排,跑到殡仪馆工作。表面她似乎无甚异常,但我的学识和亲生父亲的直觉都告诉我,这孩子出了很大的问题。她不肯接受我的治疗,而我拜托的几位业界相当著名的同仁,却都表示她只是习见的强迫症而已。”
“你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有能力和潜力的年轻人。心理顽症正需要你这样年轻、胆大、不拘一格的新手来处理。”最后,戚教授甚恳切地道:“我请你帮帮我。”
这可是戚格物,全国最著名的心理学家之一。连湛虽然毕业于哈佛大学临床心理学科,并非戚系弟子,但他很尊重这位前辈。能让戚教授焦虑的案例,连湛不得不好奇。他立刻答应试试。
连湛又看了看躺在桌面上的戚朵的测试,在电脑里找出她的电子病例,一字一字敲道:
戚朵,女,二十五岁。
智商高,善观察,多思虑,内向型,情感纤细丰富但人际交往淡薄。
初步推测:可能存在应激障碍。偏执型人格,也不排除分裂多重人格的可能。
到性心理那项,他略顿了一秒,继续写道:处子。可预见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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