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那天晚上,练月和衣而睡,枕头下面压着短剑,身边搁着长剑,睡眠很浅,外面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起来查探一番。进入后半夜,四周全部静了下去,似乎连风声都没了,她的戒心方才放了些,允许自己睡得深了一些。
然后这一睡,便做了一场梦。
这次,她没有梦见自己的剑客,而是梦见了自己的旧主。
梦见他说喜欢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要她为他杀人,于是她开始不停的杀人。血喷在脸上,甚至溅进眼睛里,喷在脖颈里,喷在衣服上,刚开始是热的,后面就凉了,一点一点的凉下去,粘在皮肤上,她把自己都洗烂了,也洗不掉血腥味。一会儿又梦见他教她练剑,和她在牡丹花下行云雨之事。牡丹花开在暮春,姹紫嫣红,花瓣落满身,衬得人比花娇。他说她像牡丹花,富丽堂皇,他喜欢她,每一寸都喜欢。
一会儿又梦见他接二连三的娶妻纳妾。妻是他国公主,妾是世家小姐。真伤心,梦里也伤心,真心实意的伤心。那时候她还小,做什么都真心实意,不懂得虚幻一招兵不血刃。可没有用,伤心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于是渐渐学会了硬起心肠。
心肠硬起来,不想那么多了,杀起人来,就痛快多了。十七、十八岁那两年,她杀戮成性,开始喜欢血喷在脸上的感觉,见血就兴奋,现在回头来想,大约对自己无能的迁怒。地宫里的杀手,都被种了蛊毒。逃,只有死路一条。拒绝,奴是不能拒绝主人的,所以她用杀戮来麻痹自己。
她记得很多人临死之前的表情,睁大的瞳孔,扭曲的面容,涨红的脸颊,爆起的青筋……人越杀越多,她越频繁的做噩梦。梦见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人,把自己万剑穿心,她死在荒野中,身体被秃鹫一点点的啄食干净,只剩下皑皑白骨,风吹日晒,终成齑粉,融进黄沙,不见踪影……
练月醒来时,月已西沉,这沛国的小城,静夜无声,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
杀人和噩梦,是个死循环,那段日子她开始吃寒食散度日,寻求夜里的解脱。寒食散吃多了,手开始抖起来,剑就拿不稳了,人也跟着恍惚,外出执行任务时,总是出错,只是长君护着她,她没有受多少惩罚。可她实在已经厌倦到了极点,她决定要逃。她拼着蛊毒发作,也要逃出去,见一见外面的阳光。她要逃,长君早就知道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最后一刻,还解了她的蛊毒,所以她得以成功出逃,一路逃到太平城。她想,太平城有比她更罪大恶极的人,如果上天真要惩罚他们这些造了许多孽的罪人,那轮到她应该也需要一点时间,她尚能苟且偷生一下。
在太平城最初的那一年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她怕被复仇的人砍成肉泥,又怕被旧主找到,整夜整夜不能合眼。后来时间长了,她慢慢的适应了平凡的生活,慢慢的能与周围的街坊邻里打交道了,于是噩梦就渐渐的少了。她喜欢市井之间的烟火气,那些平实朴素的东西能祛除她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戮。
后来的一年多里,噩梦慢慢的少了,她很少再梦到穆国,很少梦到地宫,也很少梦到杀戮和血腥,她梦见的是太平城,是那条挤满了各种小摊贩的长街,梦见的是自己院子里的紫桐树。
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想起穆国,想起地宫,想起萧珩,可没想到,时隔两年多,她会在这个荒凉的城中,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遇到他们。遇到他们,又勾起陈年旧梦。
她其实没睡多久,很快就醒了,但梦却那么的长,好像又把过去的种种全部经历了一遍。别人是一枕黄粱美梦,而她这大约叫一枕黄粱血梦。
练月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窗子外面有模糊树影,她安静的想,神明保佑,让他走他们的路,她走她们的路,他们再不见了。
第十四章
次日早晨,萧珩一行人在楼下大堂用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便收拾行装,上路了。练月伸手推开一点窗子,亲眼看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城去,方才放心下来,换回女装,回到隔壁房里,跟莫盈汇合。又让莫盈下楼去柜台,投诉隔壁的客人,说他一大早就咚咚的折腾,到底什么来头?此举暗示掌柜,隔壁的跛子晨起就悄无声息的走了9让他们送到房间里去,但是点完之后,莫盈没有直接回楼上,而是靠在柜台边,跟掌柜的聊天,顺便打探消息。
大堂里,贵公子一行人正在喝茶赏雨。
莫盈悄摸悄的瞧了他们一眼,回头做出一幅好事者的模样向掌柜的打探。掌柜的也伸头瞧了一眼,悄声道:“我问了,说是从穆国来的,去临安的。”
莫盈心想,月姐姐猜得可真对,她又悄悄的将贵公子一行人打量一番,回头继续跟掌柜的聊:“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生意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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