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的小楷字令人印象深刻,陈弘范在御史台的桉卷里见过。之所以记得,盖因那
是份陈词,是被调查的一方用以自清的书状,写着写着突然骂人也就罢了,还用
朱笔圈圈点点,约莫是回头检查之际习惯使然,竟不觉有什么不妥,委实好笑。
忒有趣的桉卷,陈弘范却没同任何人提起过,他甚至不记得内容了,只对拘
谨的簪楷、狂放的圈点和「在陈词里骂人」有印象。是因为桉子太惨么?有可能。
不对。不是这样。
没提起过,是因为提了会有麻烦,那不是能拿来当作谈资的对象。上一个对
此人慢侮轻蔑的,在桉卷中结局甚惨,哪怕他在陈词之上画了只乌龟,凡阅卷者
都明白此处不应笑。
他终于想起署名,以及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
毅成伯夫人眼下可是栖凤馆里的大红人。
天仙般的美貌虽说难得,但背后招人闲话乃至忌恨的美人难道还少了?毅成
伯夫人可不只是美而已,好就好在品行。温柔贤淑,端庄娴雅,无论对谁都是客
客气气,不见丝毫跋扈,难怪得娘娘欢心,每日早晚都唤来说话解闷什么的。
大伙儿都说,正因为这样的品貌,才能与娘娘亲近。鸡凤不同群嘛,能与凤
凰相伴的,也只有羽鹤、彩雉等异禽了,总之不是凡鸟。
但贴身服侍娘娘的宫女们都知道,毅成伯夫人日日前来还有另一个原因:照
顾被下药污辱后发疯的荷甄。
荷甄被下的,据说是种极厉害的淫药,醒着的时候只想要男人,其状甚惨,
令人不忍卒睹,自不能让寻常的大夫来照拂,一时三刻往哪里找女大夫去?所幸
毅成伯夫人娘家亦是杏林一脉,所传的推拿法能使荷甄安静下来,沉沉入睡,但
此法治标不治本,荷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长睡不醒,只消醒来又闹,就得请毅成
伯夫人来一趟。
如此几日,毅成伯夫人不避淫毒沾秽,自请与荷甄同住,以便就近照拂。别
说娘娘感动落泪,拉着她的手久不能语,宫女们都快哭出来了,直将她当成了生
佛菩萨,原本还有些在私下里闲言闲语的,此后全都闭上了嘴,非但不说,还不
让别人说。
明栈雪当然不是什么生佛菩萨,也没有当菩萨的兴致,但在确定鬼先生永远
都没法再作乱之前,她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此事固令人心烦,大大违背明姑娘
我行我素的人生目标,毕竟主意是自己出的,一走了之太过猥琐;况且冷鑪谷那
夜委实惊心动魄,虽不肯承认,她心里是放不下耿照的,总觉以他目前行事,将
来还要在鬼先生处吃亏。
既留下来,总得蹭一蹭最上等的雅座,皇后身边现成的表现机会,不好好把
握未免可惜。
耿照说荷甄所中淫毒,与妖刀赤眼的「牵肠丝」是一路,明栈雪当初在夺刀
时曾浅中过一回,靠耿照的阳精解去,未受其害。鬼先生所遗诸物之中,有类似
解药的丹剂,已让荷甄服过;明栈雪也曾引来侍卫等诸多不知情的青壮男子,稍
稍令荷甄脱出其他宫女的看管,恁少女的嫩膣、檀口被注入多少精水,始终无助
于恢复神智,推测是中毒太深也太久,已无痊愈的可能。
鬼先生是她最后的希望,但果天表示鬼先生不知淫药为何人所制,他是自
「巫峡猿」手中所得。以「游增十六狱苦」的恐怖折磨,料想无虚。
明栈雪本不在乎小宫女死活,既无法痊愈,不排除施暗手震断几处经脉,让
她成为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一来好照拂,二来不必再受淫毒折磨,就不知耿照何
时突然来瞧,这等手法须瞒不过他,好不容易恢复融洽的关系,怕又要生出裂痕,
故迟未下手。
某日在馆廊闲逛,俯瞰越浦周遭云流江绕,算算时间,荷甄丫头差不多该醒
来发疯了,信步踱回,才见几位娘娘的贴身心腹守在房外。
皇后听见是她,隔门唤入。只见房内除熟睡的荷甄、坐在榻缘的皇后阿妍外,
还有一位中等身材的锦衣老者,背对房门,正为荷甄施针。
桌顶的销金兽炉香烟袅袅,粗粗一嗅,烧的都是些宁神药料,仓促间难以辨
出掺有迷香否,明栈雪索性闭息,嬝嬝福了半幅:「小童叩见娘娘,娘娘安好。」
声音无一丝异状,再也自然不过。
阿妍面露微笑,看得出心情大好,招手唤她。「不必拘礼。泪娘来,我给妳
介绍一名大国手。」拍拍身畔,竟是邀她并肩而坐。
明栈雪自称毅成伯吴善之妻明氏,连起来恰是「吴明氏」,阿妍初次发觉时
忍不住噗哧一声,趁机问了「吴明氏」的闺名,想是真的欢喜她,喊着也亲近。
明栈雪这个万儿如今在东海道上也算赫赫有名了,毕竟以天罗香几十条人命书就,
江洋巨寇都未必有这手笔,急中生智,自称泪娘。
泪字市井百姓往往简写为「泪」,拆成水目两边,恰与耿照的「耿」字相对:
水对火,耳对目,也算相映成趣。阿妍不知其中奥妙,只觉她娴雅温柔,又容易
臊红粉颊,真箇是楚楚可怜,与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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