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呆一天,燕煦身上的沧桑感便多了一分,寂寞也随之多了一寸,终有一天他会被这无尽的寂寥剜骨噬心,吞噬殆尽。
芳菲殿和左相府曾得恩准数次派人前来探视,所看到的都是这样一个即将崩溃的燕煦。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心的时候,燕煦有了动作。
他将于庆源派了出去,去往芳菲殿,去往左相府,为他,向他的母妃和舅舅带去他的忏悔和乞求,乞求他们去向太子求情,饶他性命,还他自由。
因为他害怕死亡,害怕孤独。
突然间,格外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打破眼前沉寂。
是于庆源拿着封信从屋外冲冲走进:“殿下,这是左相让我给您带来的信。”
燕煦头也没抬道:“打开观视。”
“喏。”于庆源打开信封,一路看下来后,不由大喜,“左相说,他和娘娘二人已求得恩典,殿下您不会有事了,过几年,等再过几年,时局稳定了,到时候您就是要出府也是无妨的。”
燕煦低低地嗯了一声。
“殿下,您……”于庆源诧异,对于如今的殿下而言,这已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对方看起来却丝毫不见欣喜。
恼恨,厌弃,茫然,燕煦的语调因种种情绪地堆叠而带着微妙的神经质,他说:“你很高兴?”
晨光落在他的脸上,晨风轻拂着的衣袂,说不出的从容淡定,可细细一看,那双眼,死气沉沉,全无生气。
“殿下,之前您不是嘱咐我去说动娘娘和左相,让他们定要为您去找大殿求情的吗?”
于庆源不解,他越来越不懂眼前这个小皇子了,尤其是从他被圈禁以后,更是变得喜怒无常、性情反复。
燕煦纤细秀美的手指无节奏地轻叩桌面,黑中泛青的乌木桌,白皙修长的手指,映在一起,不经意扫过也是触目惊心。
确实是他让于庆源去找母妃和舅舅,让他们去找大哥求情的,但那只不过是他加重在燕辰身上的一份重量而已。
他此举所为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生死和自由。
对他而言,有的事比之生死,比之自由要更加重要。
这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那些悔,那些恨,以及不能传达的怨思悲情,随着时间的沉埋越发沉重,他绝不坐以待毙,他还要反击,而这一次,必要一击功成。
燕煦抬起眼,看着于庆源,那目光含着笑,却比月更冷,比霜剑更寒。
于庆源见之一颤,可他转不开视线,他被他的目光锁定了,避无可避,全身笼罩,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气息。
燕煦说:“庆源,我不想要活了。”
果然如此。
四个字,在于庆源闻言的当下立即冒了出来,以至于庆源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瞪大了双眼:“殿下您胡说什么呢?娘娘和左相不会让您一辈子受禁的,他们会想法子让您出去。”
“然后呢?出去以后又如何?”
晨雾还没有散去,天边的一轮红日,在雾色中观来,极像是纱绢上所落下的一滴朱砂,红的惹眼,燕煦苍白的面容经此一照,看起来有了一些温度,却始终掩不住从内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死气。
“在没有确定时局真正稳定之前,他们是不会放我出去,等我再出之时,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于庆源沉默,良久,他道:“殿下,您为何就不能照着贵妃娘娘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燕煦轻勾了下嘴角,反问道:“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会跟我走吗?”
那年在雪地里饥寒交迫的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走?
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碌碌无为一世,不甘心就这么看着同父异母的兄弟踩在他的头上安稳度日,不甘心他的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他要让那群人刮目相看,他要让他的父母死后同x,ue。
这一切都因为跟着眼前这个人而做到了。
看着于庆源乍变的脸色,燕煦垂下视线,漫声说道:“因为我渴望太阳啊,可内心又隐藏着的一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也就注定了我此生都无法按照母妃的意愿生活。”
于庆源张了张嘴,但他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这一瞬间,于庆源仿佛在燕煦的眼中看见九天风云变幻,一瞬千端,他便知晓自己的劝阻是没有用的。
“但在死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
于庆源感到燕煦将缓缓垂落的视线再度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同样看着燕煦,看着那深切的,刻骨的仿佛要拖着一切一同走入地狱的眼神。
这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于庆源视之如己出,可现在他的孩子变成了这般模样。
于庆源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唯有成全。
他垂下视线,躬身一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燕煦递出一块玉佩和一封信:“去望花楼,找到慕容淮,然后将这封信交给他,他便会给你我想要的东西。”
于庆源道:“据闻慕容公子数月前就离开京师去往塞北,眼下并不在东都。”
“你去便是,将这玉佩交给掌柜的,自有人会带你去见他。”
“诺。”
于庆源颔首应下,却没有离去,斟酌了半晌,他问道:“慕容淮,此人还能相信?”
燕煦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神色突然就飞扬了起来,连眼睛都亮了。
“能,当然能。”
燕煦不是傻子,他不仅不是傻子,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像他这样的人,自然看得出慕容淮对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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