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我有一份债要偿,也有一份帐要讨。我不能躲在你身后。”
鬼夫人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白船长看着她,莫名觉得想笑。
一年,数年,她变了许多,也从未变过。对自己的依恋让鬼夫人变得脆弱,变得柔和,可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从不服输的少女。白船长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改变她。
可该死的,自己爱的,却也正是这个永远不知怯懦不肯低头的女人。
白船长起身,揉揉鬼夫人的头发。
“我有个礼物给你。”
白船长说着,从小方桌上拿来一个盒子,这是他先前叫人送过来的。
“打开看看。”
鬼夫人摩挲着盒盖,只觉得这东西莫名眼熟。果不其然,里面装着一件淡蓝色的洋服。
“这是,你送我的那件……?”她瞪大了眼睛,扬起嘴角看着白船长。
白船长的脸上微妙的透出了一丝红晕。“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带着它。算是留个念想。”
“呆子。”鬼夫人嗔道,眼睛里面却溢满了温柔。“这个借我。”她说着,扯过衣服,自顾自的去里间拉上了屏风。白船长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烛光摇曳,空气中溢出暧昧的味道,白船长莫名有些燥热。
他正等的焦灼,里间突然传来一阵乐声。那是他前些日子从乡绅家里讨回来的。他知道鬼夫人一直喜欢这些西洋玩意。
白船长侧耳去听,却见鬼夫人踏着乐声。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来,笑意盈盈地原地转了个圈。她换上了那件洋服,显的格外典雅,又格外妩媚。白船长看的入了迷,脸上不觉有点烧。
鬼夫人露出几分腼腆,走过来牵着站起来。白船长还想伸手去拿手杖,鬼夫人却扯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陪我跳一支舞吧。”
留声机里传出绵柔的乐声,白船长对艺术一窍不通,只能依稀分辨出,似乎听鬼夫人弹起过。
鬼夫人看出他的神游,轻轻扳过白船长的脸,“看着我。”她说,目光灼灼,声音仿佛带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白船长知道鬼夫人这般热情缘何而来,却克制着不愿深想,他喜悦着,心头也在隐隐作痛。
鬼夫人搂住白船长的脖子,踩着节奏,引着他摇摆起来。白船长宠溺的笑着,任鬼夫人带着自己不伦不类的跳着。他的脚跛着,跳起舞来总有几分滑稽。
鬼夫人却好似浑然不觉,目光里只是热切。
月满枝头,院中一派安宁平和,只有留声机的乐声溢满了整个夜空。王副官等了许久不见白船长出来,却看着窗上映出的两个亲密的人影。王副官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咳嗽了几下,低下头快步走出去,招呼着其他亲兵一起离开了。
屋内的二人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觉,鬼夫人眼中溢满了柔情,她把头埋在白船长胸口,红着脸道,“今夜陪着我可好。”
白船长心猛地一跳。
春宵玉暖,纤纤佳人情倾。
鬼夫人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太多酒,脑子浑然无法思考,整个人醉倒在白船长的气息中。她不断战栗着,在白船长的怀抱中汲取一丝温存。明明是全然陌生的体验,鬼夫人却觉得一切都像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圆,一切都是难以言表的美好。
然而纵使是最情深最亲密的的时刻,鬼夫人心里却有什么在不断筑起一座围城,把两个人分割开来,越是情迷就越是疏离。
明日天一亮,她就会踏上去上海的车。此次一别,再见难期。
难过已经消散了,鬼夫人心里只剩下疑惑。命运是个有趣的东西,走过了这许多遭,情之切意之浓却仍比不过造化时事。
鬼夫人吻着白船长眼角的泪痣,突然觉得自己与他本就是两条各自奔腾的河流。发源自不同的山川冰谷,日夜不停地走着,只为在某处可以遇见,激起短暂的浪花与波澜。然后一切回归自然,他们终将分离,沿着既定的道路奔腾下去。
长夜将尽,春宵苦短。白船长搂着鬼夫人,吻着她的头发,突然问道。
“你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么?”
“听过戏。”鬼夫人随口答着。“道不同不可与契,唯有化蝶相依。”
她支起身子,侧过头去,认真的看着白船长的眸子。“你在映射什么?”
白船长摇摇头,将鬼夫人的头发拢到耳后。道路阻且长,亭亭伊人莫忘。我多想也能与你化蝶齐飞,忘却义重千斤囚。
“如果。”鬼夫人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如果我有多一张车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白船长沉默着,拉起鬼夫人的手,亲吻着她的指尖。
鬼夫人看了他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更衣。“我该走了。”
白船长没有阻止,他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平静地看着鬼夫人慢吞吞地将扣子一颗颗扣紧。
“我知你不肯轻易叛道,我不会再劝。只希望你记得本心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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