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面压低了吹拂过去,四面皆是低矮的瓦房,漆皮脱落的廊柱后有几双衰老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正了正仪容, 由侍卫和使女在前引路,自己则一步步端庄地跟随。
“广陵王妃来了, 还不出来行礼?”
秦约摆摆手,制止了使女的呵斥,自己提着裙角走入了房间。
就仿佛刹那坠入一片黑暗, 令她不适地抬了抬手,半晌,才看清床边坐着一个人。
许是天气冷了,那人身上盖着一条厚而粗糙的毛毯, 身体略微臃肿,即使看到她也不想站起来似的, 只在嘴角上歪了一歪。秦约到此刻却偏偏很有耐心了, 并不计较对方的无礼, 而是让使女点燃了两盏膏烛放在桌上, 荧荧的灯火立刻便照映出秦束那张久未梳洗而憔悴的脸。
她的憔悴让秦约愈来愈安然,是一种因为得胜了、所以可以故作清高宽容的安然。
秦约拍了拍手,复有宫官鱼贯而入, 端来四五盘精致的膳食,一一摆开在桌上,鱼肉的浓厚伴着小菜的清香,顿时令逼仄室中充满了恍如温暖的感觉。
秦约在桌对面坐下,将象牙箸递给秦束,柔声道:“先好好吃一顿吧。”
秦束接过,却并不动,只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秦约笑道:“秦赐的叛军正往洛阳疾行而来,如此关节上,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秦束听了,便立刻动筷,近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秦约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看着她这副几乎没有任何风度的吃相,又是怜悯、又是嘲讽地道:“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束不言。她太饿了,这里没有油水的一日三餐根本不能养活两个人的胃口,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孩子吃饱。然而这样想着,她却又害怕地将双腿蜷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裹在那毛毯之下——姐姐会看出来吗?
秦约却很满意秦束现在的样子,笑道:“过去阿父总是说他更喜欢你,如今他才知道,谁才是秦家的希望所在。”
秦束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阿父怎样了?”
“他位高权重,对官家是个威胁,所以早早就关进嘉福殿了。”秦约漫不经心地道,“但是只要他听话,有我在,秦家就不会出事——哪怕秦赐在外面把天下都掀翻了,广陵王也可以保秦家无事。”
秦束不由得笑了,“天下若掀翻了,还有秦家在吗?”
“洛阳屯军是重中之重,如今已在广陵王手中。”秦约冷然一挑眉,“再加上官家的羽林军——秦赐他有什么?不过是晋阳一战之后的数万残兵,能与京畿锐旅相抗吗?”
秦束道:“他们可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队伍——”
“吃着我给的东西,就不要嘴硬了。”秦约冷漠地打断了她,“归根结底,秦赐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来救你,所有人、连带官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与他的奸情,总要大白于天下。”
奸情……秦束将自己的双腿蜷得更紧了。她抬起头,看见姐姐精致的妆容与秀丽的眉眼,眼中是一览无余的幽幽的、缓缓的怨恨,像是渗透人心的毒水。
她惘然,“阿姊……阿姊,你恨我吗?”
秦约觉得好笑,“你说呢?我到底已是被秦家放弃的棋子了,我对你、对秦家,无论做什么,都算不得忘恩负义吧!”
是啊——
秦束望着秦约怨恨的眼神,觉得姐姐其实是个很好理解的人——
被放弃的人。
被放弃的人,无论有什么怨恨,都是理所应当的吧。
秦束低下头,默默地吃着,竟好像很同情她似地点了点头。
秦约望着她,目光渐渐深了,“其实,若是当初……若是当初你能听我的话,外嫁河间王……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甚至河间王自己,或许都不会谋反……”
秦束想起来了。
那个晚上,秦赐将河间王赶走,却自己抱住了她。
她淡淡地笑了笑,“对阿姊来说或许有大差别,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差别。”
总之,他们都不是秦赐。
终于,她仰起头,对着盛装靓服的姐姐温和地笑了笑,“阿姊,广陵王爱你么?”
秦约一怔,“什么?”
这是一个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从她的眼神里,秦束读出了不明所以的迷茫。
这迷茫却是秦束很熟悉的——很久以前,她也曾是个这样的人,根本不知爱为何物,她明白这种心情。
就像在虚幻的迷雾之中缓缓窒息地死去,却不会体验到任何痛苦的心情。
很久以前,她曾满以为摆在自己面前的也不过就是一场无爱的未来罢了——可谁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那无爱的未来,而是在那无爱的未来之中,却不慎尝到了真正的爱。仿佛一杯白水之中,竟尝出了烧喉的苦涩。
秦约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头火起,“待秦赐兵临城下,你就是广陵王手中的活筹码。什么情情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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