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细的手腕,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那么一瞬间,他恍惚有种错觉,她会随着这群雁直往南去。
发顶的微黄的发丝总冒起,她拿梳篦梳了一遍又一遍都压不下去。
卫檀生接过梳子,取了一捧发握在了手上,她头发日益枯黄,握在手中,粗糙得像秋草。
夜深露重,枕簟渐生凉意,即便多铺了一床被褥在上面,晚上搂着她入睡时,他还能感觉到她身上冰冷的温度,就像搂着一块冰,仿佛怎么捂也捂不热。
半夜,她又从睡梦中咳醒。
她睡得不安稳,又要常常起夜,再上床时,又睡不着了。
卫檀生见她睡不着,点了灯,抱着她给她念佛经。
他嗓音清润,就着窗外萧瑟的夜雨,很有助眠的作用。
夜雨秋风将窗户吹开了些,如豆的灯火飘摇了一瞬,苟延残喘了一会儿,灭了。
第103章 冬冬
惜翠起身去将灯重新点上, 回到卫檀生面前。
看她眼神清醒,毫无睡意的模样, 卫檀生也不再打算继续念佛经, 而是伸手将桌上的纸面铺展开, 偏头笑着问, “翠翠, 我帮你画副画像好不好。”
他凝视着她的模样,好像要将她的容貌深深地,一笔一划地刻在心底。
惜翠虽然有些意外,但她现在确实睡不着,也很好奇卫檀生他究竟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 卫檀生根本没打算照着她现在的样子来画。
“我想知晓, ”他说,“翠翠你真正的模样。”
“真正的你, 究竟是何种容貌。”
从山匪,到高家三娘, 再到吴惜翠,那都是她, 也都不是她。
他想看见的是真正的她。
惜翠有些犯难。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卫檀生描述她的长相。
“凭空画出来太难了, ”惜翠摇头, “就算能画出来应该也不像我。”
卫檀生却很固执,垂下眼帘说,“不试试怎么知晓。”
“那你觉得本来的我, 究竟长什么样?”惜翠反问道。
卫檀生又是一怔,刚刚握了笔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他看向灯光下的她,不过短短数月,她好像和从前相比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才说了一句话,又轻轻地咳嗽起来。
她现在的病容,称不上多么好看,唯独一双眼,依旧是清凌平静的,黑白分明。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为她画像的念头,或许那时候他对她的爱还不够深,或者说,还称不上是爱。
她出生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她过去的生活,他都不曾在意。
他竟然连她的过去都没兴致探究。
卫檀生的面色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变化。
在她无心之问下,卫檀生抽了一卷画纸铺开,第一次试着一点点勾勒出她曾经的模样。
下笔前,他阖眸,努力压下脑中那片空白,慢慢地回想她现在的模样,与高遗玉的容貌渐渐重合。
一个人的容貌虽会发生变化,但性子与神态却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幼年曾经学过画的缘故,青年垂眸运笔时,手腕很稳,落笔处不偏不倚。
惜翠捂住嘴唇咳嗽了两声,好奇地看向墨色浓淡间转出的大致轮廓,想看看在卫檀生心中她究竟长什么样。
在那沙沙的芭蕉夜雨中,他寥寥数笔,简单地勾勒出了一个倚着栏杆的女人,微黯的秋色下,她身着银红色的裙,腰系螺青色的裙带,层层的裙裳垂落在地,眉弯嘴挠,脸色用胭脂粉衬,再笼上了一层薄粉,意态悠闲慵懒。
惜翠一看,没忍住顿时就笑了,她一笑,就不住咳嗽。
卫檀生搁下笔帮她拍了拍脊背,惜翠喘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又重新看向画纸。
虽然纸上的人很美,确实是寻常的仕女美人形象,但和她实际上长什么样根本就是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误会这么大,惜翠也不意外,毕竟她只告诉过他,她来自天朝,这小变态误以为她口中的天朝和大梁一样,画出这么一个意态娴静的仕女图,也不是他的错。
“我不长这样。”惜翠指着纸上的人发髻,说,“我没有发髻,我头发是卷曲的。”一边说着,惜翠一边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长,就这么披散着。”
她倒是曾经留过一头直发,但熬夜使人秃头,卷发好歹显得头发多一点,也能柔和气质,看上去更加温和。所以,工作后没多久,惜翠就去烫了个卷发。
卫檀生目含讶然。
惜翠想了想,光说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便拿了支细笔,重新铺开了一张纸,画了个简笔的小人。
比起斜倚栏干的仕女,瘫倒沙发的宅女,明显更符合她的形象一些。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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