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章要乘兴而作,兴尽则止,譬如王徽之雪夜访戴。起意而未兴,强为之作,失其色而寡其味;临事而移其兴,事竟情迁,失其神而误其韵。
秋风小雨连绵,潍坊的城乡都略染萧闲。舍前柿子树,其果小而其枝高,无人问津。夜色里,斑驳冷幽的路灯光照着泛光的木叶,石基小道蜿蜒向黑色的远方,不耐高寒的柿子“啪嗒”一声,敲落在泥土上,叩响在西风里,犹能让人琢味王摩洁“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世人多知《鸟鸣涧》“月出惊山鸟”之静,却不知此诗之姊妹篇《秋夜独坐》。王维的诗,适合夜读,适合秋读,尤其适合雨天读。秋是季节,夜是时令,雨则是气候。秋、夜、雨的结合,果、灯、虫的楔入,王维的诗是在描绘清闲,也是写实的人间,更是此处的佛国。雨一直朦朦胧胧的下,远处是淡淡的青雾,庭前的海棠树轻柔缄默的滴着积攒的小雨点,又是一首“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于不经意间化神生花,于烟火中生“不食烟火”,百衲人纭说鸠摩罗什得文字般若,王维又何曾逊色几分?一人是经律论的再传者,一人是诗中的达摩。读经可以学做佛,读诗也可以是过来人。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这种合头语便是是千古系驴橛。围着心心念念的橛子,驴儿们便转起了圈,叫起了劲,撒起了欢,更有骡子跑到驴圈求栓的啼笑事。世间有以匠心规矩致器而成佳作者,也有不事心而拈来清水芙蓉者。云门宗灵澄禅师的《山居》便是于平朴中见真意,于清简中见自在。
摩洁之徒皇甫曾《送陆鸿渐山人采茶回》:千峰待逋客,香茗复丛生。采摘知深处,烟霞羡独行。幽期山寺远,野饭石泉清。寂寂燃灯夜,相思一磬声。也唯独这种一脉相承的清淡才能将茶圣陆羽的采茶神韵如此逼真的写出吧!“采摘知深处,烟霞羡独行”有没有让你想到古龙先生在《楚留香传奇》中的那句“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一样的潇洒,一样的唯美。“幽期山寺远,野饭石泉清。”明明是写最普通的吃喝俗世,却又带着一股不着人间烟火。文章写到此境地,才是登堂窥室。文字最荤腥处便是绚丽辞藻、旖旎风光,其词愈曲奇,其人愈乖僻,其念愈炽盛,其情愈匮乏,其心愈虚妄。
南怀瑾老师讲过一个故事:民国时期,川蜀一代有一位道人,用符箓给人治病,百试百爽,南怀老师就向他求教,问他每次做法时念的咒子是什么,结果道人让南怀老师郑重起誓后道出的咒语竟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精诚所在,金石为开。销妄之身,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读前人先贤与虎狼为友,或可于此处取信。唯独与不信人谈可信事,夫子谓之失言,老聃谓“大笑之”。世间亦有狂生,不拘于俗而自任得法,狂歌以啸日,怒骂以明别,最是间关,着寸土便是碍眼,却又无月可揽,唯独抱酒以眠,醉中会圣。能不心猿以走壁,意马以观花,于枯燥处见青微,于喧嚣处见素平,于清冷处见煦光,襟带一个“度”字,便是忙中闲人。
春读摩洁之詩,所以清躁心;夏读摩洁之詩,所以寡嗜欲;秋读摩洁之詩,所以趣高远;冬读摩洁之詩,所以治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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