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眉梢微动,开口道:“拓跋公子,请坐。”
这话一锤定音,算是承认了,其余人等亦只好松口从命。拓跋珪敛住心神从命,心中却还是茫然一片,任臻偏头看他,随即勾唇一笑:“从此你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子了,拓跋珪。”
众不过千,地无寸许的王子。拓跋珪知道任臻是在开他玩笑,心上却不免有些许酸痛伤感,缓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借着伸手取酒,以唇就杯的掩护,附耳悄声道:“您是故意的吧?怕席上就您一个鲜卑人,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摆我上台面,只怕人人都会去寻思琢磨我的身份,便无人再注意到您。”
任臻并不回答,他正忙着低头举筷,与个圆溜溜滑腻腻的蜜渍果子奋战,好不容易挑起来了,不料筷尖儿一抖,那蜜饯便嗖地飞进酱料碟里,他咽了口口水,不舍地重新夹起来顺手塞进拓跋珪微张的唇里,道:“不能浪费。”
拓跋珪哑口无言地皱起脸来,满嘴的又咸又甜。
一时开宴,珍馐美馔自不必说,蒸豚、鹅炙等肉食任臻在长安城中吃地惯了,自不稀奇,难为的是江南沿海的鱼鲊五味脯、西域诸国的胡酒驼蹄羹并一干时兴鲜果甜品一应齐——大震关地处陇西边陲,竟也四季时蔬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见沮渠氏豪富之名着实不假。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日渐和乐,男成便命歌舞娱宾,吕纂却呵呵一笑,摆手道:“在座之人皆是英豪武将,怕不爱听南边儿那些靡靡之音——本公子麾下有勇士善剑舞,若诸公不弃,愿献丑以博一笑!”话音未落,厅堂后廊便是一阵甲胄之声伴随纷沓脚步之声不绝于耳,在场所有人皆是暗自心惊。
任臻执起酒杯,垂下眼睑——果然来了。
一铠甲覆身铁塔似的大汉率先上堂,单对着吕纂轰隆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虎吼:“参见长公子!”沮渠男成一抬眼,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吕纂这一着全然是背着他安排的,来的是吕纂帐下第一勇士科摩多,是当年吕纂随父征西时从龟兹国外捡回来的战俘,血统不明,身份不知,乃是胡人中也少有的杂种中的杂种,长得都已经脱离人类的正常范畴了,吕纂豢养他多年,靠他除去不少眼中钉肉中刺,可如今这个场合,把这么头恶犬引来想做什么!他胆战心惊地瞄向苻坚,见他倒是老神在在的,不冷不热地道:“我们氐人尚勇,剑舞甚好。”
男成胆战心惊地道:“只是如今贵人满堂,刀剑毕竟无眼,就怕一时不慎——”
“放心,剑舞娱宾罢了,用的是木剑,要是这都被伤到的只怕得自认倒霉啦~”吕纂哈哈一笑,随即歪向榻侧,闲闲地道:“科摩多,你可要全力而为,不可扫了本公子的颜面。” 科摩多领命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尺把宽的巨剑,身影丕动,刷地舞出一道剑影,狂风骇浪之中剑尖簇动,却是直直地朝向苻坚!
任臻被他拉风造型弄崩溃了:尼玛的巨木阔剑不就是杨过吗!闹太套我再也不嫌你二你不适合演过儿了!搁这一比您是绝对的天仙!拓跋珪也紧张起来,悄悄在案下攥了攥任臻的手:“他莫不是想——”
“戏看多了你,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任臻抽出手来去撕案上的鱼鲊——天可怜见的,他一年多没闻过鱼腥了!未央宫里开伙,天天就是肉肉肉,酪酪酪!虐待公务员简直是!虽然这从建康运来的鱼鲊也非生猛海鲜,但制作考究,原是以茱萸、桔米、料酒、海盐调匀入瓮,再包覆以竹叶和菰叶腌制,吃起来别样的鲜甜滋味。任臻吃地险些内牛满面,正在盘算待会儿要不要打包点的时候忽闻耳边风声陡起,他愕然抬头,便见一张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逼近眼前,下一瞬间木剑改扫为劈,电光火石一般从中将他的食案一分为二!
拓跋珪拔剑而起,嗖地指向科摩多的喉间,心下一凛——那可是木剑!这非人的怪物哪来那么大的内力!
任臻悲愤地起身往地上的那片狼藉一指:“我还没吃完!”
拓跋珪:“……”
科摩多领命在先,要的就是出手挑衅鲜卑人——若暂时不能动苻坚,敲山震虎让他生惧也好。当下裂嘴一笑,木剑平举,看似稳稳当当纹丝不动,袭到面前才觉得排山倒海一般的气浪压下,拓跋珪不敢大意,侧身避过力锋,剑锋一旋,借着巧劲儿贴向科摩多的颈后,不料那傻大个脑后长眼了似地,回手一挥,正是砸中拓跋珪的肘间穴道,他顿时手臂一麻,脚下踉跄,已是摇摇欲坠,得这一息之变,科摩多猛地转身,抬脚踹向拓跋珪的下腹——拓跋珪暗道一声不好,要躲这招只能跪倒或仰卧,一旦俯首则周身破绽更是暴露在敌人眼中,届时更是要输地难看彻底——他暗一咬牙,顺着对方脚下攻势挟着风声向后一仰,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摸一直绑在腿侧的淬毒匕首——拓跋珪自有一股少年血气,定不能输,大不了玉石俱焚,总不能让他觉得失望丢脸!
科摩多已然被诱逼近,木剑一转,直朝拓跋珪心口狠命插下,拓跋珪等的便是这一刻,就在他一跃而起的同时忽然一声振聋发聩的金石崩裂之声传来,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科摩多掌中木剑已被击飞,咚地撞向柱角,断成两截,而正在交手的二人同时觉得丹田一震,气力中岔,竟是难以为继,不得不罢手收招,各自喘息不已。
苻坚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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