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狐狸还要再为难张措一番,想不到他索性将我扔进张措怀中,摆手道:“那你拿去,恰巧我不想养狗了,糟心得很。”我朝他张牙舞爪,去你的狗。
狐狸捏住那堆泥土变成的纸票,他突然低头,在我耳边低语,张措听不见,只以为他最后和我道别,狐狸说:“大人,已经百年后了,若有麻烦,尽管呼唤我的名字。”
我怔愣,扭脑袋望向他,胡不归收起嬉笑,捏了捏我的耳朵。
他转身离开了,艳红的身影隐进皑皑白雪间。
张措一直目送他离开,我以为他迷上那头狐狸了,想不到张措倏尔加大怀抱的力气,我被挤得有些难受,用爪子划拉他的胳膊。张措将我抱起来放进胸口的位置,我听见了他的心跳,一声接一声,结实有力。
张措一言不发,我们再次往山顶爬,不过这回换成他将我抱着不撒手,我也不能跳到地面随性地溜达。张措受了刺激似的,沉默地前进,我揉揉他的胸口。
张措问:“你想回到胡不归那儿?”
我飞快摇头,开什么玩笑,谁知狐狸心里想些什么,可千万别拿我做媚术的修习对象。好吧,我承认我对他们的印象全都局限于魅惑不正经之类了。
张措咧嘴笑了:“他竟然不想要你。原来你有名字,时蒙?”
我点点头,张措低喃:“时蒙。”
我趴进他怀中,贴着他温暖的胳臂打盹,张措放缓步伐,让我感受不到路途的颠簸。
他的胳膊和心跳一般敦实稳重,让我觉得十分舒适。张措总有本事让我觉得和他在一块很舒适,如果他对我管得不那么面面俱到的话,那就更好了。
“时蒙,饿了么?”迷迷糊糊听见张措叫我,一抬眼才发现到集市了,人群来往,熙熙攘攘算得上热闹。狐狸说已经百年后了,那么我沉睡了百年,而现在斗转星移,已是百年后?
难怪人们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与过往不太一样的话。
张措从随身衣服的内袋里摸出两张纸票,烧饼摊子的大婶将头发盘起来,拢进油腻腻的头巾后,耳鬓间漏出几丝银白,笑眯眯地说:“买个饼?”
张措不放心地嘱咐:“拿个大些的。”大婶捡了个儿大的,装进透明袋子里,我趁机躲在他臂弯间打量四周,都是灰色的建筑。
大铁盘子上煎出来的饼,散着葱香,金黄的饼面随意地撒了些许肉末。张措从大婶手中接过它塞进我嘴里,我叼着饼,张措抱着我,冬天的暖阳暖烘烘地洒下来。偶有寒风拂过,张措也抻开巴掌替我挡住了。
集市不大,从头到尾也不过百步距离,卖米的店家就在尽头,张措扛了半麻袋的稻米,我发现这些都是用大小颜色都有不同的纸票换来的,张措说这叫钱。然后他带着我在集市上溜达,卖衣服卖糖卖瓜子花生各式各样的。
将近过年,正是囤年货的时候,时隔百年,年味也依旧与记忆里相似的浓。人们脸上洋溢着笑,远处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三两小孩挥着胳膊呼朋引伴跑过去。我拿后腿蹬张措的胸膛,他道:“别走丢了。”随即将我放到地上。
我朝他遥遥尾巴,把最后一口饼咽进肚子。
结果甫一落地,便被一白毛母狗扑了个正着,我从没有结交过雌狼,此时也只得慌张避开。我转到张措身后,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了句跟上,迈步朝水果摊去了。沿街道的叫卖吆喝此起彼伏,还有讲价的妇人唾沫星子横飞。
而那母狗追着我撒欢,我整条狼都不好了,四处逃窜。
等张措一手提米,一手提着瓜子糖和橘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早已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飞爬到他肩头。白毛狗两只圆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憋出低低的哼声。
我和张措大眼对小眼,白毛狗扒拉他的裤腿,似乎也想爬上来和我分享张措的肩膀。我冲她龇牙,作出凶狠的样子,白毛狗才恹恹地被吓到似的退开。
我终于松了口气,张措就用鼻头蹭我的颈毛,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让你生一窝小狗崽?”我竖直前肢一尾巴呼啦上他侧脸,张措斜脑袋锲而不舍蹭过来,又被我一尾巴呼啦开。旁边的路人纷纷好奇,有人说:“你这狗也真有趣。”
张措笑而不语,我趴在他肩头被人看耍宝似的观摩了好一阵,张措耸动肩膀,我一下没扒牢,骨碌碌顺前胸滑到腰侧,幸亏及时伸爪子挂上他的裤腰。张措往前走,我就挂在他身上,和一腰部挂件没什么区别。
我左右晃了一会儿,嫌无聊才蹦到地上,张措若有似无地感叹:“时蒙,你要是个人该多好。”
我认为他的抱怨毫无意义,首先我是头高贵的英勇的狼,其次我能化成人形,然而前提是给我人血。交换血液就好比一纸契约,对我们墨狼族而言,不要轻易与人交融血液。
其实就算这么做了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影响。
也不知这习俗由哪代长老或族长传下来,反正就是,珍爱生命,远离凡人。一旦喝了凡人的血,吃了凡人的肉,都算作犯下族规。若非必要,不能与凡人为伍。
但人的血肉的吸引力总是叫我们难以抗拒的,倒不是因为有多美味,而在于他们血脉中的令人垂涎的力量。我咂咂嘴,张措轻踹我腹窝,我回头瞪他,张措指了指前面:“柱子,小心。”
我施施然甩了圈尾巴,绕过石柱,高贵冷艳地昂首走在他前面。
踏上归途时,暮色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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