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康夫用中国话笑道:「我听清影兄说,你这儿有一篇对日美关系将来走向以及亚洲动态的新文章,观点很有新意。我知道还未发表,可否借我拜读一下,先睹为快?」
「当然可以。」沈汉臣急忙打开自己的行李,在里面一阵乱翻。石原康夫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看着沈汉臣行李里翻出来的陈旧衣物。
「在这里!」沈汉臣找到了自己的手稿,直起身递过去:「还要请石原先生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石原康夫堆笑道:「我听清影兄说了,沈先生是天津新闻报的主笔,甚得清影兄的倚重啊。在日本的时候,我和清影兄是老同学,彼此相知甚深,他是不会随便乱夸奖人的。」
沈汉臣有些诧异,他不知道顾清影和这个日本高官还有这层私谊。但随即又释然。他看顾清影在适才的酒会上满场飞,上上下下,交游甚阔,不像是一般报业人士。而国民党宣传部办报,又找来他做主编,后台一定极硬,说不定连那个陶希圣都与他沾亲带故。
顾清影环视四周,亲切道:「汉臣啊,这房间怎么样,还满意吗?」
沈汉臣连声道满意满意。
石原康夫草草看了两行,觉得太长,道:「沈先生,我可以把它带回我的房间慢慢看吗?」
沈汉臣受宠若惊,道:「当然可以。」
又寒暄了几句,石原康夫和顾清影就告辞了。
送走了他们二人,沈汉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坐着发了一阵呆。虽然日本的军队正在侵略中国,可是他并不讨厌石原康夫,大概是因为他是顾先生的朋友?或是因为他赏识自己的文章?文人哪个不想自己的文章得到别人的赏识赞许?更何况是来头不小的国际人士。如此一想来,这石原康夫倒也是个有眼光之人。
如此胡思乱想着,欢喜了一阵,期待了一阵,又回思了一阵,不禁疲意袭来,忙起身脱了这身洋服,小心翼翼的挂好,脸也不洗,倒头便一觉睡到第二日天光。
沈汉臣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借给石原康夫的那篇文章,竟然得到十分赏识。石原康夫连夜将它译成了日文,转载到日本新光明报。又随即被日本另一家有影响力的报社大段引用。中国记者的文章既然得到国外报纸和国际时评家的青睐,于是国内的各大报章又纷纷转载。
一篇文章取得想像不到的成功。
沈汉臣在业内名声鹊起后,还收到从前上海晚报陈总编的一封信,信中不但亲切地称沈汉臣为沈弟,更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年轻人:「……以一片热忱之心,向友人推荐之意,今沈弟果不负我望,窃心甚喜。如今果然如鹰隼试翼,足证后生可畏,沈弟之前途无量,已如日之初升矣……」
沈汉臣对上海日报一点好感也无,想到自己还曾求容嫣帮自己出面才勉强保住饭碗,更是羞辱之极。不过陈总编对自己也的确有推荐之恩,而且既然人家已经写信来示好,自己当然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也客客气气的写了一封回信多谢问候。另一方面也频频出席国民党与日本政界举行的文化交流会议,与石原康夫过从甚密。
其实说起来颇滑稽,这边的侵略没有停止,双方军队见了面红眉毛绿眼睛的,另一边厢文化活动却在不断进行,高级参谋、时评家与文化名流们互相吹捧着,来往密切得比任何时候都频繁。
只不过沈汉臣也不管那么多。十年磨一剑,如今终于让他有机会小试锋芒,他觉得这辈子只数此时最称心如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
容嫣自从拜托了天津员警队的刘队长,对再次登台的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段时间又开始在往春和戏院那边跑动,踩踩戏台子,听听别的老板的戏,琢磨琢磨时下观众的喜好和化妆技巧。再加上沈汉臣又去了南京一段时间,两人见面就少了。
这天刚走出春和戏院的门口,还没来得及过马路,突然不知打哪里冲出几个青衣青裤的混混向他扑来。容嫣只觉得眼前一黑,头已经被个麻袋罩住,跟着背后被重重一击,痛得还没叫出声来,拳头棍子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容嫣在慌乱中拚命挣扎,满地乱滚。这帮人来得快也去得快,打了一阵之后又一窝蜂的走了,只隐隐约约听见其中有个人说:「给你小子点教训!以后再敢拿警察队的人去压咱们大哥,卸你一条手臂!咱们大哥是皇军的朋友,妈的,一个破警察顶个屁!」
容嫣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等了一阵没有动静,才知道这伙人真的去了,抬起又麻又痛的手臂掀去头上的麻袋,半天站不起身。街上来往的人不少,可是眼看着青帮行凶,没一个敢吱声,就算这伙人走了,也没人敢过来扶他一把。
容嫣趴在污脏冰冷的行人路上,慢慢翻过身,仰面向着天空,微微的颤抖。面对着他的灰色天空像一块巨大深厚的坚冰,无垠灰暗,看不到尽头。
沈汉臣从南京回来就听说了容嫣被打伤的消息。急急赶到容嫣住处来看,才推开门,一阵跌打药伤治膏的气味扑面而来。容嫣身上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往这边看一眼。
沈汉臣来到床前,俯视着他,容嫣的眼睛只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深黑色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气。
「青函……」沈汉臣轻轻唤他。
容嫣不答。
沈汉臣慢慢的伸了手,轻轻的抚他的脸,他的脸上仍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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