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到他们口中的安全区之内,一张张熟悉的脸对她嘘寒问暖。她发觉自己眼睛里在山顶上冻住的液体,已经一点一点的开始融化。只是,她无法辨析,那冻结与融化的力量,都来自何方?处于山脚下,她最后一次抬头仰望时,已忘了自己此前的经历。只是在依稀的印象中,她觉得她该将这座耸入天的雪山山峰叫做珠穆朗玛峰。然而,整座山上,绿树白雪统统不在……
被某股力量无力抗拒地推出遥远的时间和空间时,祁安并不急于睁开眼睛,仿佛经历了穿越中的失重状态的身体,仍然希冀着再次返回某种场景,以获取某种解析。
脑里的情节愈发明朗,零碎的一个个片段被重组成前后相互关联的一个完整的超现实剧情,似乎蕴含了某种寓意。她从朦胧的灯光中睁开眼睛,临窗的正对面只坐了一个靠窗的短发女子。窗户上的水汽仿佛一层模糊视界的窗纱,只是不断有水珠向下快速滚落,似给窗户划上一道道裂痕。短发女子盯着模糊的窗户,目不转睛。她也许并不只是在空想着什么。
不知从哪处溜进来的鬼魅般的冷气将全身紧紧包拢,祁安紧缩着身子陷在座位里,看着不断聚集起来自窗户的水滴的窄小餐桌。火车打嗝似的一顿一顿,隐约的进站声从某处传来。她像对面那个女子一般,也紧紧盯着窗户,似乎希望能够在下车之前,展开关于对这个即将驻足的城市的全部幻想。然而,她从不对任何城市有任何希冀些什么的想法。也许,貌似乐观的随遇而安,比较更加世俗化地被现实主义者称为不务实际的得过且过。
火车已经进站,移动得越发缓慢,窗外一张张面目不清的脸开始缓缓映上模糊潮湿的窗户。窗户稍微明晰时,能够摸索几乎每一个人脸上的不安、焦虑、期待、兴奋、忧伤或各种无所谓。她依旧坐着,努力地辨认此刻抵达的地理位置,确信是上海南站后,回复一趟深长的呼吸,等着火车暂时停止滑行。双耳内的鼓声,深远沉重,连绵不绝,似乎来自双脚永远不能抵达的远方。她闭上眼睛,思绪走近去承受鼓声的重量,她想知道,它们怎么会将她引往那般凝重的时间和空间?
音乐一曲终了,她8字形卷起耳机线,关掉手机放进电脑包,掀开座垫,踩上座椅,微微咬牙,一只手紧抓行李架,单手拿下搁在行李架上的沉重行李箱,手臂微微地颤抖,可还是将它稳稳地平静地放在了走栏过道上。其实,在她将行李箱抽离行李架正要往下放的时候,她瞥见极速冲过来似乎不有一丝犹豫却又没有任何实质性地接触上的一只手。也许,手在空中怀着某种目的地机械转动时的速度,对于近乎自由落体的行李箱的垂直下降的速度是望尘莫及的。从座位上下来时,她发现周围座位上的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她,总有那么几双是惊讶或难以置信,也许还有某种内心无故生发的轻视的意味。她看到被行李箱挡住了去路的同样是要下火车的几个年轻男人,忙将行李箱移开,给他们让出过道来。
冬天清晨的四点多,从火车站的人流来看,似乎这个城市已经沸腾得熙熙攘攘。这些都是足不出镇的山村人难以想象的,即使他们可能起得更早。
出示火车票和身份证,祁安看着查票员,他多次反复在她的脸和身份证之间来回对照。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他盯上她的眼睛,似乎在深度怀疑她此行的动机并不单纯。
“头发褪色了是。”她毫不介意,随手抓起一撮金色的发尾。
他看看她的头发,迟疑着将火车票和身份证交还给她,意味深长地再看上一番,才终于放行。
也许,在将近十年的跨度里,改变的不只是头发自然颜色的深浅吧……
她拉着行李箱进洗手间,里面的环境远胜于小城市中的同名空间。厕所里摆放有香芬盒子和高品质卫生用纸。她听到隔壁的说话声,一个女声夸着纸张的质量,另有一个女声叫她拿取一些备用。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摘掉棒球帽,被帽子压过的头发近似潮湿地瘪在发根处,有些过于干燥的发丝,犹如电磁的负极遭遇正极一般地紧紧吸附在大衣外套上。几个小时的火车空调似乎早已将她唇部的水分吸干,起皮的同时泛着隐隐的焦灼感。在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情绪时,她越发地觉得,自己的表情,是精力十足的凌厉而近乎于任何人都难以亲近甚至慎于接近的无情冷漠的,即使两边的嘴角是朝上弯曲的,即使她没有任何与抱怨责备和鄙视不屑等有丝毫相关的心理情绪。
从箱子的最外层里拿出洗漱护肤用品,拔上拉杆,脱下大衣外套,和电脑包一起放在身侧的行李箱上。用冷水冲洗双手和一只只指甲完毕,她向后绑起头发,在旁边使劲洗手的中年女人眼角余光的侧视下,用双手捧接自来水刷牙洗脸,然后用双手把脸上的水拍干。
从正中间分开发线,用十指将长发往两边梳理,再将额上的头发一绺一绺地交错编到耳后,在后脑处将两束编发用极简细皮筋捆住,略感凌乱而蓬松。这是她最喜欢的发式,如果她愿意在自己的头发上花一点时间的话。用纸巾拭擦一遍脸和手后,往脸上抹开滋润霜和芦荟胶,再晕开一层不多用的隔离霜。擦上润唇膏,再拿出已经好久没有使用了的玫瑰红色口红轻轻将嘴唇涂抹。眉毛已经挺浓挺长,线条分明,已不想再用眉笔多作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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