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击掌之声,在格外安静的宫殿之内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嘴角忍不住地扭曲着往下撇——皇帝来了!果然,这里才要给蒋氏塞个侧妃,皇帝就来了,这是来救驾的么?
皇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弄不明白。依她所想,皇帝看中了蒋氏,不是该盼着她与安郡王夫妻疏远么?为何却要如此维护,连安郡王府里多个侧妃都要管?难道他对蒋氏就真是这般用心良苦,竟舍不得她心中略有不快?
不过不等皇后想明白,皇帝已经进来了。大约是后宫家宴的缘故,皇帝未穿明黄色常服,换了件浅蓝色银线海水江牙纹的家常袍子,面上带笑,仿佛将殿外的春日都带进来了似的。
好好的一个场面,落在皇后眼里就觉得刺眼刺心,总觉得皇帝笑得跟平日里不一样,是因为蒋氏的缘故么?
这么一晃神,满殿的女人都已经起身向皇帝行礼,皇后才慢半拍地站起来:“皇上来了。”肚里还有酸话,总算是记得这里还有一众妃嫔,硬咽了下去。
皇帝特意向崔夫人点了点头:“崔夫人免礼。”便往太后身边坐了,“怎么进来的时候听着殿里静悄悄的,今日寒食,难道母后没有斗盘么?”
斗盘,就是将各宫做的面燕之类拿出来比较,看谁的更精巧。这也就是宫里有此等闲心了,外头百姓家里做的面点最后都要吃掉,宫里却因着斗盘之故,便有人向面里掺些别的东西,虽然做出来的东西的确更精致鲜艳,其实却是不能吃的了。
因着这个缘故,皇帝素来不大喜欢这斗盘之事,今日却忽然问起来,就连下头的嫔妃们都觉出反常来了。只太后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各宫都预备好了,就等皇帝来了评判呢。”
“那就端上来吧。”皇帝也若无其事地笑,“听说母后今年宫里做得特别精致,看来又要拔这头筹了。”
其实哪年也是太后寿仙宫里的面燕夺了第一,其它宫里,包括皇后的凤仪宫,难道还敢跟太后争锋不成?
“叫人把各宫的都呈上来吧。”太后转头吩咐青玉,然后仿佛不经意般地拉了崔幼婉的手道,“皇帝,方才我还在说呢,如今这种痘之事你都交给了安郡王妃,她实在是太辛苦了,如今连人都住到了皇庄上,郡王府里的事都顾不得了。这且不说,就连老四都跟着住去了皇庄,可见那府里没个人打点就是不行。堂堂的郡王,连自己的王府都呆不得,可成什么体统呢?”
桃华真是要佩服太后颠倒黑白的本事,她让沈数跟去皇庄,是为了替他针灸用药,也便于照顾起居,到了太后嘴里,就能变成郡王府没人管事所以住不下去了。
皇帝一脸赞同地点头:“母后说的是。安郡王也与朕说过,之前派的那个王府长史是个糊涂人,郡王妃略放一放手,府里事就被他弄得乱糟糟的。朕刚刚许了他将长史换了,新长史是他自己选的,想来定然会顺手一些。”
太后顿时被噎了一下。王府长史当然是她的眼线,虽说不是什么心腹,但放进安郡王府里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现在一下子换掉了,剩下几个内侍和宫人或许藏得更隐蔽些,但也更难接触到王府的重要之事,管什么用呢?
偏偏她刚才自己说了郡王府里乱糟糟的,虽然她指的是内宅,但皇帝这么一混淆概念,她也不好反驳。而且王府长史从名义上说起来是总管王府事务,那么王府一团糟,长史自然难逃罪责,说要换掉也没什么错。
只是,皇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太后不由得小心地打量起皇帝来。要知道由沈数自己安排王府长史,就等于把整个郡王府全握在了自己手里。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那又为什么要同意呢?
难道说,皇帝要跟安郡王联手?太后心里猛然闪过一个最糟的可能,顿时觉得后背上微微有些发凉,连崔幼婉的事情都有些无心再说了。
皇帝却是笑得仿佛全不知晓,很随意地摆摆手:“那些闲事,朕也懒得理会,就由他自己折腾去吧,若再说不好,他自己选的人,却怪不到内务府头上了。”
太后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呯呯乱跳,几乎想现在就把这话给于阁老传过去。之前他们一直觉得,有安郡王在,皇帝就会跟于家站在一起,毕竟安郡王是他皇位的最大威胁,身后又有西北十万精兵。
可现在她突然想到,倘若皇帝觉得自己皇位稳固,安郡王不可能再与他争位了呢?那时候对手也能变成助力,只要他们有共同的敌手就行。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天下如此,皇室之中,更是如此。
而这个共同的敌手是谁?毫无疑问只有于家!这些年来在朝堂上是于家的门生故旧把持,后宫之中又是于家的女儿掌握,当初只觉得这般才能让于家地位稳固,现在想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帝心里难道就没有怨恨么?
怨恨当然是有的,只是因为皇帝未曾表示出来,太后便未曾放在心上。或者说得更坦白残忍一些,只因为皇帝并没有将这种怨恨付诸行动的能力,所以太后便视而不见了。但是皇帝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十八岁刚刚登上皇位,还需要人在背后扶持的那个年轻人了,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渐渐要脱离开于家的掌握,假如这时候于家反而把手攥得更紧,那结果会有两种:第一,他们可以重新掌握住皇帝,第二,就是皇帝更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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