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宜抬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却是细雪中的白未秋。白未秋似笑非笑,全然是嘲讽的神情,转身欲走。
“白郎君,别走!”李言宜急着要追上去,双腿却动弹不得,只能见他越走越远。
举目茫茫,天地间好似只剩他一人,李言宜心中涌出一片大恸。忽听遥远处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雪越来越大,渐渐没过膝盖,却不寒冷。李言宜踏着雪艰难地向前行进,婴儿的哭声似近还远,怎么也无法接近。
一个激灵,李言宜猛地惊醒!
心狂跳着,似乎有什么惊恐万分的不安倏忽消逝。
只是那婴孩的哭声依旧似近还远地缭绕着。
☆、第 8 章
李言宜捏了捏眉心,坐起身。
在一旁静待的婢女听到声音忙来侍候,李言宜闭目轻声问道:“你方才可听到有何异常?”
婢女摇摇头,答道:“王爷睡得很好。”
李言宜低头拉好衣襟:“我问的不是这个,不过,你是习以为常了。”
婢女不解,歪头看着李言宜。李言宜说:“你听。”
“哦…”婢女听得清楚,笑道:“是小皇子的哭声。”
说话间,她蹲身将玉佩系挂在李言宜的腰带上,环佩叮当。
“皇子的生母原本位份不高,有孕后晋升为婕妤,分娩时难产,薨了。太后怜她福薄命浅,又可怜皇子小小年纪没了生母,便亲自养育皇子。”
“母仪天下,为何不交给皇后养育?”
婢女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李言宜,李言宜没有理会,走出了房门。
刚踏进正殿的大门,就看见皇帝的亲卫,见他前来,纷纷行了礼。
屋里哭声未止,李言宜听到皇帝哄着孩儿,太后似乎在笑着责备皇帝,连孩子都不会抱。李言宜还待细听,候在门外的菖蒲看见他来,膝盖半屈,行了个礼。随后撩开锦绣门帘,婉声道:“禀太后,王爷来了。”
李言宜走了进去,正见皇帝怀抱着婴孩立于太后身侧,便撩袍行礼,皇帝将手中哭闹不停的孩子递给了月央,一手扶他起身,“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太后满脸怜爱的看着月央怀里的孩子,伸出手:“月央,给我。”
太后此时坐在暖榻上,头上只松松挽了一个髻,斜斜插了一支羊脂玉镂空寿字簪,着一身月白素锦兰花刺绣长袄,手中握着暖炉,似乎仍然精神不济,但已经好过先前。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冲李言宜说:“言儿,来,看看他。”
李言宜对小孩子并无兴趣,看着他的眼睛微眯,小嘴一扁一扁,很是委屈的样子,倒也可爱,便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玉雪娇嫩的脸蛋。
“看到他,我就想起你。”
李言宜抬头看着太后,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搭话。
“那朕呢?为何母后独独想起七弟,而不是朕呢?”皇帝侧身也歪在榻上,低头去逗弄太后怀里的孩子。
“这个你也吃醋?想你出生之时,我还未入宫,可不知道你婴儿之时是什么模样。”
“大概跟他也差不多?”
李言宜听得两人言语间颇亲昵,心中不免起了几分失落,皇帝与他并非一母所生。皇帝的生母早逝,本身在众皇子中也不出众。那时的思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颇得皇宠,却无孩子,便认他为自己的儿子,这之后才有了李言宜。李言宜记忆中的幼年,是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只是李言宜后来的时光,远在西凉。
长安成了模糊而真切的怅惘。
思之欲狂。
李言宜没有经历之后的变故,他离开之时,还未到元和三十七年的秋天。白未秋的诗句人人争唱,他走之前希望见到白未秋一面。因此还专程求过太子,太子欣然允诺。但之后杂事纷繁,临到离开,只带了一本诗集在身上一一为报未见之憾,白未秋托太子将诗集转赠李言宜。
扉页有题字,是白未秋的亲笔:
虽去清秋远,朝朝见白云。
李言宜将书页合在胸口,回头去看,长安的城墙那么高,那么遥远,能触到碧蓝的天。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言儿?”
太后的呼唤将李言宜的思绪拉回。
“我见你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是有心事么?”
李言宜摇摇头:“大概只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让母后担忧了。”
皇帝若有所思:“七弟府中现今可有人打理?”
“这个自然,王府的管家倒还忠心。”
“哈。”太后闻言笑出声,“这孩子,打理府上的事是全要管家去做的么?正好说到这儿了,我跟皇帝都有这样的意思。你年龄不小,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我们打算找一个德貌出众的女子为你的王妃。你意下如何?”
“……”李言宜烦不胜烦,又不便当面拒绝,沉吟片刻,道:“孩儿只想找一位心意相通之人携手一生,而今并未遇到心仪的女子,暂无娶妻之意。”
太后还要说话,菖蒲进来通报说是司天监来见。
李言宜见状,连忙趁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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