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跟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沈彻冷冷道,“这笔账,秦太岳一定会记在你头上。我说他没对你坦诚相见,这话原没错,他的旨意是让你督办赈灾,可没有整肃地方官员这桩事。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林钦差大权在握,说要查哪个官员就能查他个底儿掉,连封疆大吏都不在话下,地方官对你不是闻风丧胆便是趋之若鹜,可谁知道你不过是奉了他的秘旨才敢这么做?他借你的手清理秦太岳的党羽,剪除掉他不喜欢的人。可世人眼里却只看见你深得他宠信,权倾朝野。他一步步把你推到这个位置,可曾想过你日后要面临的处境?”
好一番挑拨,倒也算切中要害,容与垂眸,平静道,“君不名恶,臣不名善。所谓善皆归于君,恶皆归于臣。如果天下人对臣的行为不满,那么也该由臣自己来负责。皇上本就无须为此多虑。”
“好,好!”沈彻挑眉击掌,幽幽笑问,“他身边竟有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臣子。不过当日救你一命,你便预备拿命来还他,是不是?”
其实这么说还是过了,要报恩未必就得搭上性命,容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忠君,只是义正言辞的话还是要表达,“孟子有云,君臣之道,恩义为报。臣此生,唯愿以身报君恩。”
“竟是个痴人!”沈彻摇头兴叹,笑了许久,“孤初时以为,你不清楚自己被他利用,原来你心里竟明白的很。”
他踱着步子,一点点逼近,走到容与面前紧紧盯住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不过只是个阉人,却总妄想行君子之道,尽人臣之义,不觉得自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说完,他忽作诡异一笑,“或许,你竟还存了什么别的想法?不仅想做他的臣子,还想做的更多。当日孤要不来你,你却心甘情愿去侍奉他,原来是想成为和他更亲密的人,孤说的不错吧?”
容与心口猛地一紧,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半晌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只应以闲闲一笑,“殿下说得不错,臣的确很想一直站在皇上身后,做一枚棋子也好,一杆枪也好,一柄伤人的利剑也好。只要皇上需要,臣都愿意去做。”
沈彻听得一愣,锐利的眼风扫过他的脸,良久之后,发出一阵令人难堪的低笑,“甚好,甚好,孤祝你心愿得遂。孤也会等着看的,看你如何成为那把出鞘的剑,染尽了血却再也无法还鞘。林容与,终有一日你会被他所弃,他不会护你一世,他那个人,最爱的始终是皇位权力!你也一定会成为被他牺牲掉的人!”
从容转过身,他一副言尽于此的架势,挥手道,“你大可以把我的今日的话告诉他,我不怕他的报复。”
容与没迟疑的答他,“臣不会,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殿下对臣没有威胁,也更不可能威胁到皇上。”对着沈彻的背影,他拱了拱手,“臣衷心祝愿,殿下在秦地安乐如意,一世太平。”
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到底还是触动了他,身为天潢贵胄的骄傲和自尊,竟被一个卑微的内侍三言两语的击碎,沈彻衣袂轻轻一颤,猛地一震袖口,踅身扬长而去。
看着他登上车辇,容与慢慢移步走向亭边,一滴水珠落在他脸上,蒙蒙细雨随着清风飘洒下来,这是初夏的微雨了。
可惜扑面的润泽,没能化开心底的苦涩,沈彻诅咒般的期待徘徊在他耳畔,或许不必说他也知道,那样的落局,十有八九会成真。
卫延和林升等人赶来时,虽见他沉静如常,还是不免悄声探问是否无恙。容与回过神,摇了摇头,只吩咐备马,且告诉他们,他会在下个驿站处等候,而这一段路程,不需要任何人跟随。
“秦王私下见我的事,不必告诉皇上。”待卫延去牵马,容与转头看了一眼林升,“就当是哥哥求你的私事。”
林升窒了一下,片刻之后,冲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容与对他一笑,没再多做解释。自是无谓替沈彻遮掩,可就是这样挑拨的言语,听一次也许还能自我安慰,可听得多了呢?他不保证每一次都能放宽心,不存丝毫芥蒂。同样的道理,他更不想有朝一日,为了活下去,需要丧尽尊严,一遍遍的对着沈徽表忠心。
跃马扬鞭,朝茫茫前路奔去。雨丝细弱而缠绵,打湿了官道上的黄土,马蹄过处,再也带不起一片烟尘。
第55章 赏赐
六月间,容与回到京里,因晚上宫门下了钥,便先在自家宅子歇下,等到卯正天一亮,方赶着进宫去复命。
沈徽还未散朝,他自在暖阁外稍间侯着。小内侍来给他倒茶,他原说不必的,只怕水喝多了,等下御前伺候时不方便。
小内侍听了,笑着回道,“掌印且宽心,万岁爷不会那么早回来。近来散朝,必是要先陪皇后娘娘去御苑太液池畔纳凉。这会子盛夏,娘娘因有孕又时常觉着体热烦闷,万岁爷心疼娘娘,倒把旁的事儿都先撂下了。”
这么说来,帝后相处倒是颇为和谐。容与点点头,挥手叫小内侍退下,只管半坐在椅子上安心等待。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听见宫人匆匆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沈徽回来了,忙起身整肃衣冠,掀帘子迎出去。
映入眼的不止沈徽,还有皇后秦若臻。俩人下了御辇,并肩而行,沈徽难得亲昵的牵着秦若臻的手,身后有宫人为他们轻摇曲柄彩凤金扇。
秦若臻一身苏绣月华锦衫,配了软银轻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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