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摇头,“不该臣,但皇上龙体不虞,臣该当守在外头伺候,今晚臣在稍间值夜就是。”
沈徽点点头,看了他半日,忽然笑起来,“你倒是个贴心的,事事肯为朕先,待朕也是一派赤诚。”
没来由冒出这么一句,虽和之前的话对景,也让人心口一跳。不知是不是故意提点他,容与低头应了声是,想了想,表忠心的话自是说不出口,不如还是辅以行动,铺床叠被去的好。
谁知沈徽并不放手,淡淡道,“既关怀圣躬,就该亲力亲为,天凉了,今晚你替朕暖床好了。”
脑子里又嗡地一响,容与张口结舌,多久没让他做过这种事了。之前是在扬州,出门在外不便也就罢了,现在身处宫里,多少宫女预备着,再用他暖床成何体统?
“皇上……”他艰难的表达拒绝,“臣去叫若笙来,她是专为您暖床选进来的……”
“不必,”沈徽豁然打断他,“朕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先前年纪小还罢了,这阵子长大了不知怎么弄的,那味道怪怪的,别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回头查出来,依着规矩好好赏她顿板子。”
容与窒了窒,宫规森严,谁敢当着差,特别是当御前的差,还是暖床时胡乱吃东西?举凡被安排这个差事的宫女,为了不让身子沾染异味,等闲味道重一点的吃食都不敢进,甚至饭菜里连盐都落得极少,一旦查出来有偷嘴的行为,必是要受重责的。
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已经够战战兢兢的,还要无辜挨板子,实在太没天理。
“皇上嫌她不好,臣回头远远打发了她,若说这些个当差的宫人,断不敢乱吃东西的,不然也该算是臣管教不严,皇上连臣一并责罚就是。”
沈徽也不着恼,勾唇浅浅一笑,“你就会拿话堵朕的嘴,知道朕舍不得罚你!”玩笑过后,倒是拧起了眉毛,“又不是让你天天做这样事,今儿左右没人,朕使唤你一下倒使唤不动了?还说什么忠君爱主,可见全是违心之言。”
太令人语塞,容与真想反问他一句,臣有那么好,身上的味道很合乎圣意?不过他还没疯,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口。转过念头,他也就想明白了,既然坚持铁定无果,不如干脆痛快点完成任务,也好及早退出正殿去。
利落的脱了外衣,打水匆匆盥洗一下,只着一身素白中衣的人,终是无可奈何地,躺在了皇帝的床上。
身下的茵褥铺得再柔软,他也无心享受,这会儿功夫恨不得燃烧整个小宇宙,汇聚出足够能量,好让那被褥赶紧暖和起来。
沈徽好整以暇的坐在圈椅上,带着玩味的眼光盯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阴影里,那张脸愈发清俊柔脆,该高挺得地方高挺,该温润的地方温润,不算厚的嘴唇紧紧抿着,有种清冷的隐忍和禁欲感。
真是个妙人,不必奉迎,不必献媚,在阳光下美得清逸,于暗夜里美得惊心。
看着看着,一颗心慢慢柔软下来,却禁不住还是想要揶揄,“躺在那儿罢了,倒有人堵你嘴不成?连话都不会说了?”
容与抿了抿唇,“皇上想听什么?西厂近来查办的事宜?您来问,臣回答就是。”
“谁要问那些煞风景的话,”沈徽哂笑,“要不说说看,你打算何时再请旨,回府看看你那个小娇娘?”
提起这个,容与失笑之余,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什么小娇娘,为什么他早就忘记的事,别人偏要一遍遍翻出来提醒?
方玉是她自己不愿离开,他理解这会儿她年纪尚小,孤苦无依,索性都由她,反正出门有人盯着,在家衣食不缺,他待她也算仁至义尽。
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从来没想过和她有关系,他喜欢男人,然而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诉诸于口。
气闷过后,解释的话更显苍白无力,“臣没想过这个,和方姑娘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过是暂住臣家中,等她想好今后打算,自然就会离开。”
沈徽静静听着,不得不强忍住笑,眼前这人到底还是急了,才刚问一句罢了,他不自知地就翻身侧卧,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面前的地。
不过这样子,倒是更好看了,侧身的线条突显,有着延绵的曲线,他能想象出被子里纤细的腰,窄窄的胯,修长细瘦的腿,或许还有挺巧的白皙玉丘。
一阵细细密密的针刺感忽然涌上来,涌到四肢百骸,让他在疼痛中,愈加想要贪看这具身体。
“果真没有么?那不是个尤物?”他的声音不由主低下来,带了三分缠绵的况味,“你不喜欢她,可要朕再赐给你什么旁的人?”
该怎么解释他不需要,他两辈子下来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也请他千万不要拿别的女孩终身幸福开玩笑。下意识咬了咬唇,容与垂眸道,“臣这辈子都不会出宫休养,不会有对食,更不会离开皇上。”
说完彻彻底底低下头去,眼底一片黯然,半晌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吸气,跟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心上一紧,这会儿寝殿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哪里来的声音,莫非是又进了旁人不成?
猛地抬首,见沈徽也已循声回眸,他跟着望向门口,一霎那间,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秦若臻一身华服,脸上犹带着盛妆,正站在殿中。或许是头一次忽略沈徽,她的目光甚至越过他,冰冷中带着明显的怨毒,正死死地停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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