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喜欢。”于是那人就笑,咧开嘴,眯起眼,昂首挺胸,笑容亦如他通身的衣饰一般,张扬恣意,骄傲中自有一派华丽气息。
叶青羽伸出手把花枝接过,动作迟缓而谨慎,极力不想让他察觉手指的颤抖。心如擂鼓,一声高过一声,狠狠撞击着原本空荡荡的胸膛。
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鼻息间还残留着一夜细雨后的湿润气味;在这样一条幽深崎岖的巷子尽头,两侧沉默耸立的高墙就是万年不变得风景;在这样一座冷清寂静的小院门前,不闻鸟鸣,不见花开,不知悲喜冷暖,只有时光无情流淌,只有生命冷冷流逝,直至风烛残年,直至行将就木,直至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再无力起身,直至魂归天地,颤颤迈上奈何桥,直至接过孟婆手中那碗稀薄浑浊的汤……悄无声息地死,亦如他悄无声息的一生。
可是他却闯了进来,那么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么天经地义的神气,那么无所顾忌无所畏惧的言行,直剌剌敲开了他的院门,大大咧咧就坐进了他的书房,三言两语就成了贴心相待的朋友。喜好穿着一身绚丽锦衣的青年,这般笑吟吟站进这死气沉沉的照镜坊里,高谈阔论,玩笑嬉戏,耀眼夺目如同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怎让人不目眩神迷?怎让人不心驰神往?怎不让人不怦然心动?
“连秋伯都说,他来了之后,热闹许多。”那样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人啊,他在的时候,满院子的东西似乎都变得鲜明生动起来,甚至连头顶的天都似乎变得更蓝更亮。
“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唐无惑全然不赞同,脸上鄙弃之色更甚,“他那样的人,所作所为不过‘玩乐’二字,有什么值得深交?更何况眼下时政不济,万民困苦,更应是有识之士辅佐朝政之时。乡野村夫尚且立志从军报效家国。他枉为将门子孙,不思进取便罢,日日挥霍放`浪,混沌度日,实在有负温家先祖威名。”
“温少天资聪颖,只是自小顺遂,不识民间疾苦,加上府内老郡主太过宠溺,才会如此。假以时日,或许就能幡然醒悟了。”
“或许?”他拧着眉心冷笑。
叶青羽放下茶盏,不由得也跟着降低了语调:“或许吧。”
温雅臣来得越勤,相交越深,越是觉得可惜。这样大好的天赋与家世,分出哪怕十分之一的精神放在学业上,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毫无建树的模样。
“更何况……”顿了一顿,看叶青羽一脸沉思,唐无惑续道,“他那样的人,早就热闹惯了,哪里耐得住清净?”
“清净?”叶青羽闻言,笑得不能自已。
唐无惑纳闷。
他弯下眉,低低笑了许久方才止住:“他就是来找清净的。”
“你这儿好,不吵。”温雅臣时常坐在唐无惑现下坐的圈椅里,上半身趴在书桌上,头枕臂膀悠然感慨。
叶青羽听,了并不着恼:“只有我这儿不吵吗?”
他居然当真歪过头认真去想,点着手指头确认再三,点头道:“嗯,现在就你这儿。”
是“现在”,以后如何就不知道了。当真坦诚,不说半句谎言。
“所以,才会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吧?”亏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还是一派平静,嘴角边甚至隐约绽出一丝笑,“温少多情体贴的名声不是空穴来风。”
唐无惑坐不住了,重重哼一声,放在桌边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不是能正经结交的人。”
叶青羽点头,复而又微微摇头:“多一个朋友总没有坏处。”
怀里的小猫直起身,用毛茸茸的脸轻轻蹭他的下巴。叶青羽逗着猫,转脸望见唐无惑脸上那满满一脸愤懑,坐直身,道:“放心吧,我明白的。”
“你总说你明白。”又是明白,其实他从未明白。唐无惑不满,冷静刚毅的面孔上一片阴霾。相识多年,叶青羽于唐无惑而言,不仅是知己,更仿佛兄弟。
叹一口气,放开怀中的猫,叶青羽屈身靠后,倚着高高的椅背,直直对上他的眼:“我真的明白。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
及至话尾,音调已然低得无处可寻,幽幽然仿佛一缕叹息。可他的眼神却坚定,深沉如墨的眼瞳锐光毕现。
唐无惑被他这从未有过的神色震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他徐徐说道:“今后,我还得在这照镜坊里一直住下去呀……”十分淡然的口吻,却是万分凄凉的意味。
是的,一直住下去。对于喜好游逸猎奇的浪荡子而言,这里只是一个与他处截然不同的新奇所在,心血来潮时偶尔路过,偶尔驻足,偶尔同他成就一段萍水相逢相见恨晚的斯文佳话。可是,于叶青羽而言,照镜坊就是整个世界,这方小小的院落便是足足一生。
“放心吧,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唐无惑走时,仍是一脸的放心不下。这还哪里是那个沙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少将军?叶青羽笑着对他如是说道,“兴许就再也不来了。”
第八章
老人们说的话总是自有道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为人处世莫太完满,有时候,就连说话都要留三分余地。
才刚送走唐无惑,适才提起的那个“再也不来”的人就真的又来了。
叶青羽立在房檐下,看着依旧银冠玉带一身花团锦簇的温雅臣,禁不住哑然失笑。
“我就说,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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