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的不得不走,仅止于他自己,因为墨家早已于入夜时撤离桑海,韩成更是如此,早早地收拾了包袱,在藏身地坐立不安,眼巴巴地等着天黑,最后,他算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出城的。
这里该提一句的,还有儒家的两位当家,伏念以及颜路,因为实在拗不过自家师弟的那句“我再等等”,他们只能各自带着身边之人先行撤离,在城外的茶寮等着,可天色已亮,眼看着日头都要出来了,还不见张良的影子,这便有些蹊跷了。
“怪了,那家伙怎么还没出来,这日头眼看都要罩顶上了,”天气很冷,一壶热茶不过一刻钟便要冷下,夕言打了个哈欠,双臂环着身旁之人的胳膊,继而用脸蹭了蹭对方那棉暖的冬衣,“姐姐,你怎么看?”
自家妹妹自昨日见到她后,便粘她粘得紧,这么个缠法,她也算是稍稍习惯了,侧了个首正准备接话,却发现有人快了她一步。
“想来,子房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不会来了。”颜路的话,让他对面的伏念不自觉想起,自己在得知隗念死讯的当晚,他家三师弟带了个人到他面前,随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张良将话娓娓道来,“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我是出于何种打算,儒家即将毁于我手,乃是事实,所以,我也适当地做些补偿。”
道不同么?或许,真的是……
“我们走吧!”
在这四人走后,张良方从暗处现身,早前,他在小圣贤庄等着自己的妻子,而时间明明到了,他却在想,或许,她正在来的路上呢?故此,他又多等了一个时辰,但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来,以致那个当下,他突觉有些讽刺,亡命途中,他的两位师兄都是有美相伴,成双成对,反观最早成婚的他,却反而孑然一身,世事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
……
该日正午,嬴政抵达桑海将军府,而甘墨自然是早已侯在了那儿。她的身份说白了,很是尴尬,说她是罪臣之女,可她又是帝国培养的细作,秦灭六国,她的功劳不小,虽说后又于四年前叛逃了,而除此之外,她似乎也没别的身份了。
在赵高看来,甘墨来此的目的,并不难猜,但现下的她俨然连自己都保不了,又何谈救人?然而,当他在殿外看到甘墨远远踱来时,他顿悟了她的自保之策。
在那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的银铃声入耳的一瞬,他便该猜到事有不妙,乃至甘墨走到他面前时,他有了片刻的恍惚。她在殿门前驻足的那一刻,偏首毫不吝啬地对着赵高展颜泛笑,“赵大人方才,是不是觉着见到了什么故人?”
作为当世唯一一个,一路陪着嬴政走过来的人,赵高此时恨不得将她杀而后快的眼神,让她明白,她的决定,是对的,这也说明了,她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她立在大殿的正门前,她的左侧自然是赵高,而除了他之外,还分别立着章邯和司绥,反观右侧便清冷得多了,只有右相李斯一人。此间唯独不见本该与李斯同列的左相隗林,她想,许是因着丧女之痛,索性称病了吧!不过倒也是奇了,两位相国都随嬴政来了桑海,那又是谁留守咸阳,难不成,是胡亥?!
因着殿内的传召已经下来,她没有时间多作思考,于是,在后头那两道巴不得穿透她脊梁骨的目光注视下,她启步步入殿内,其后不久,所有内侍宫婢皆被遣出,殿门更是随之被带上,她习惯性地回头,不巧的是,视线正好跟章邯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她皱了皱眉,突然发觉,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最后,殿门自然是被阖上了,没有半丝缝隙地。虽是如此,但殿内却没有半点晦暗之色,除了自窗外透入的明光外,还有那不适时宜燃起的灯烛,好在,里头很是暖和,并没有让人生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来。唯一让她感到吃惊的,是此处的空旷,这与嬴政以往的作风全然不符,莫不成是这位陛下彻悟了诸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此类人生真谛?
一眼望去,那人明显脸色不大好,却仍是端坐着,如她记忆中一样,一手扣在案前,即便病弱,也绝不会让自己威严扫地,落在下风,而那双厉眸,即便有着眼下罩着的那层青晕,却是依旧凌冽如刀。
嬴政直直望着她,没有说话,随后,视线慢慢移至她隐在宽袖下的手腕,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要死死盯着,若不是最后对方收回视线,她都要怀疑下一刻,她的那只手腕会不会因其一句话,而直接被砍下。
他抽回了视线,却极为难得地在此等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容许自己陷进了回忆里头。他很喜欢曾经的自己批阅奏书时,身侧偶有响起的清脆银铃声,每每听到,似乎就在告诉他,他还真实地活着,他不再是他人眼中来历不明,没有亲父的杂种,不再贱如蝼蚁,命若草芥,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夺走他掌中大权,甚至,他亦不再是孤身一人……
可这份记忆,俨然已经相当遥远了,是以,在甘墨方才进来时,他才几乎要认错了人,不止是因为那张肖似到几无二致的脸,更因,她走动间带起的银铃响动声,给他带来了往昔交叠的错觉。
嬴政没有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动嘴,最后,对方很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儒家张良是你的夫君,你就这么一个人来,他竟没拦着你?”
“曾经是。”
这倒是个好答案,嬴政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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