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宗此刻虚弱游丝,人事不省,徘徊于生死两界,随时都会断了那袅袅一缕魂。张兰亭两掌令其五脏俱损,重伤垂死,而药王的碧微针更是阴毒,毒走血脉,侵蚀周身。此刻情形,即便三岁小儿也能一指头要了他的性命。他不知身外事,又岂知因他牵出太一教的旧事?
玉无双撤回目光,又是悲伤又是疑惑地望着张兰亭,置爹爹于死地怎会是因为他?没了白玉面具的遮掩,玉公子少了一分素日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寡情,脸上终是显露了情绪。他淡漠道:“我需要这教主之位,需要掌控太一教的力量,我要找到他。”
玉无双忽而展颜苦笑,里面尽是凄楚沧桑,悲楚道:“爹爹一心属意你为他的传人,神教最终本就会传到你的手中。”张兰亭目光垂落,似是不敢直视女子容颜上的惨淡,疏淡的语气里是暗流涌动,道:“我等不及,我怕时间会消磨我的恨。”
玉无双顿觉身体里数种气流冲撞,泛起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为了爹爹,也是为了自己,或者还是为了他。她忽然露出柔弱无助的一面,张兰亭的解释貌似无理,却沉沉压得她失去了支撑的勇气。那么冷酷志坚的一个人,却也有怕的东西。
张兰亭见玉无双沉默不愿言语,柳躯微颤,不胜春风,鬼使神差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你……”他陡地醒悟自己说了什么,随即冷着脸不再开口。玉无双抬着一双泪眼,复杂地望着张兰亭良久,最后虚弱道:“但愿今后你我不复相见。”
虽然杀害爹爹的是慕容太阴,但是张兰亭一手断绝了最后的希望,他是杀害爹爹的间接凶手。然而,玉无双眼眶里落满他熟悉而陌生的剪影,根本就下不了报仇的决心,只剩下满腔的悲伤和心底的斑驳。
张兰亭徒然看着玉无双莲步轻移,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伸手挽留她,就在迟疑之间,留给自己的只有一道茕茕孑立的背影。他独立院中,枝头新绿恍如暮色,在早春里没来由感受到一丝冬日的冷意。
玉无双咬牙支撑,不愿懈怠半分决绝之意,待脱离张兰亭视线的范围,身子发软便向前一个趔趄,守在近处的侍女宝笙瞧得分明,赶忙上前扶住小姐,吓得俏脸发白。玉无双心中苦涩难抑,不复相见的话没有一点底气,见或不见,他又怎会在意?却不知背后那一双眼的深沉。
宫中下属,不敢靠近,亦不敢张望,只得在远处静静守着。忽听张兰亭叫道:“来人!”一位心腹下属顶着头皮踏入院中,他也见过几回教主真容,此刻得见还是震撼于他的年轻,走近恭敬道:“教主有何吩咐?”
张兰亭沉声问道:“他从何处来?”下属微微一愣,方才醒悟教主所言的“他”指的是张元宗,遂禀道:“张公子从藏剑阁来。”张兰亭稍稍一默,道:“即刻派人前往火焰岛传话给巫千雪,让她速来为他治伤。”
自张元宗踏入江湖,宣扬寻找失散多年的兄弟开始,张兰亭便派人暗中盯着他的行踪。张元宗一行人离开崂山前往云梦海火焰岛,自然避不过太一教的耳目。既然张元宗从藏剑阁来,那么巫千雪必定就在岛上。
朱雀神木虽可暂保张元宗的性命,但每次激发药力所耗内息甚巨,总会有无以为继的一天,这并非长久之计。药王被他一怒之下杀了,少阴谷的弟子又没有继承他衣钵者,只余巫千雪有救治他的可能。她虽厌恶九幽山,却也由不得她不上山。
下属又是一愣,赶忙应道:“属下这就派人去请天师大人。”虽然教主直呼其名,巫千雪也宣布脱离神教,但是他又岂敢妄语?无论巫千雪决心如何坚定,太一教众皆视她为神教天师,她永远都不可能同神教撇个干净。
下属退走,张兰亭回到房中,静静看着昏死的张元宗。时光荏苒,稚子长大成人,他还未曾认真细看过兄长。他脸色惨白中透着点淡金色,又掺和着些许碧意,身体状况极其糟糕,但依旧可见清俊的风姿。他眉目已然大改,但张兰亭仍觉恍如少时,这张脸在无数个夜晚入梦又出梦,独留他一人惶惑。
幼时坚韧不拔的兄长,此时虚弱不堪,而自己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已经成长为不需任何人保护的太一教主。本以为压抑这么多年的恨,终会在某一天闹个天翻地覆,却在不知不觉间择了一个缺口流泻了去。他不住暗中告诫自己旧恨犹在,只是不想让他死得那般轻易。
之后每日张兰亭都需运功将朱雀神木的药力渡入张元宗的体内,游遍全身,方能维持他的生机。神木药效凝聚不散,需要深厚的修为方能激发更多药力。他似是故意不去理会身体的损伤,每每运功完毕,便觉精神倦怠,经脉的刺痛却提醒他想起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子。
这一日,张兰亭运功完毕,此次消耗内息更甚,疲倦如潮水袭来。然而,张元宗的气机依旧一日比一日虚弱,他受的伤甚至比当年的玉九重还要严重,若是再不施救,只怕不日就会气绝身亡,巫千雪为何还未赶到?他神思不属地起身来到院中,便看到刚刚踏入院门的白魔。
冷厉霎时布满脸孔,双眸戾气陡生,浑身锋芒毕露,有意无意挡着白魔。他冷冷道:“你不请自来,是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吗?”白魔神色有些异样,往昔以面具示人还不觉得什么,今日见着张兰亭的真容,方才意识到以年纪来说,太一教主与之相比,不过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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