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皇帝有难,有……藏书于鱼腹、于枕中、于衣里,若今后朕有急难,便藏书于书中,以帛为书,横剖帛书为二,藏之于里,以针线缝合,交予你手。”
雪下得很大,积在枯树枝上、窗子缝上。
“国事升平,皇兄有何急难?”
竹编的书卷怼杂窗前,便叫风吹响了。
慕容冲掀开帐子,秦国的使臣正立在门前,他脚下的步子慢下来,目光流转至帐中,佩剑磕着甲胄作响,一室的目光都乱纷纷地投来,连那使节,也暗中别过脸来。
慕容泓站在正中,慕容冲远远地与他目光相视,直到近前才听他掌根按剑柄转了一圈,铿锵的动静很是响亮。
“还请秦使暂且回避,容我兄弟商议方可决断。”
慕容冲回头以余光审视来使,见他不失高傲地振袖,而后掀帐离去。
“你自己看吧。”
慕容冲这才重新打量起帐中,慕容觊由着案上取了一封书帛递到他的手上,隽秀的墨字由紧凑到舒展在眼下,慕容冲认出了这笔迹,所以只是读了一行,便还了回去。
慕容泓眉梢挑动:“你怎么看?”
慕容冲不急着回答:“什么怎么看?”
慕容泓双眸虚起,像在逼视。
慕容冲悄然地环顾四周,一幅幅甲胄叫不上名字,兜鍪下一双双眼睛盯着他,都在等。他想起在太极殿上,皇帝与太傅刁钻的言语里提及了吴王的姓名,这时候,满朝就如此刻一般,盯着一人在等。
信是慕容暐的笔迹,满篇艳俗的寻章摘句,都是两个字:招降,若再有两个字,则是:懦弱。
还要他怎么看?
“大将军怎么看?”
慕容泓不答,转向慕容觊,又问:“你怎么看?”
慕容觊的目光毫无例外地落到慕容冲身上:“祖宗基业,不是一人之基业,国仇家恨、兴复之事,怎可有一日忘之?”
慕容冲笑了一声,又抿紧了唇,眼角还是弯的,刻意地压下去,一边摇着头:“大将军问你的意思,也就是大将军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晦涩,也昭然。慕容觊忍不住站出来,声音方才压着也高昂了起来:“不然,中山王之意,是要依照信上皇帝之意,再度向秦国俯首称臣吗?”
“家兄皇帝。”慕容冲顿了一顿:“既是皇帝,也是长兄。”
他的耳边有拔剑的声音,侧目去看,寒光一晃,又跌回去。
慕容泓轻咳两声,周遭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那,中山王,你的意思是?”
慕容冲不说话,只是走上前去,从案上重新取下那封书帛,他拔剑的动作很快,快于他人,在寒光未能触及脖颈之前,那封书帛已然一裁为二,从正中薄纸一张掉落在地,殷红的笔划透过纸张。
仿佛夜里的风将纸张吹起,灯烛灭了,又点燃一根,窗外天渐渐亮了,干枯的指尖顿了一顿,终于等到血流干了。
“吾笼中之人,必无还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复顾。汝勉建大业,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便即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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