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含着气说:“你可记住你说的话。我们走吧。”他最后向陆秀夫行礼,陆秀夫摇头说:“吾送君等至城门。”赵宇不想多说了,上了驴,他后面的人也都面带喜色上了驴。董家老者示意奏起鼓乐,张世杰指挥兵士开路护卫,一行驴开始慢慢地走起来。这些驴本来就又老又弱,有的已经驮了一百五十斤,再坐上个人,就要趴地上了,步履格外艰难。
有人抱着阿卓阿福和广王益王从门里追出来,李越和孙小官人只好从驴上分别接了两个孩子,让人跟在驴旁边,说好到城门处分手。广王益王不干了,张世杰和陆秀夫也只好一人抱一个,骑了马,追上李越他们,让孩子们都在互通哭声的范围内。
在福州旁观者的眼中,被众多兵士围护中行走的是一队古古怪怪的人众,打头的是一脸郁闷的儒静书生样子的年轻人,人说是天子,他后面骑着个兴高采烈打着幡的小道士,总找茬跟天子说话,天子一概不理。接着是两个抱着哭哭啼啼小孩的男子,一个敷衍了事,一个好言好语地求着孩子别难受。再后面,两个中年人各抱着身着皇家衣饰的小孩,这两个虽然不哭了,但总看着那两个哭的,像是随时要加入助兴。跟着他们的是一个相貌英俊得让人难以正视的青年男子,一副无奈地样子看着前面的人,一个老实巴交样子的傻和尚,时常向别人合十行礼。他后面,一个一脸嬉笑胸带红花的小痞子,热情地与一个眉目俊朗意态洒脱的和尚套近乎,最后是两头只驮着粮食的瘦驴。
到了城门处,李越怀中原来只低低抽泣的阿卓突然放声大哭,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底气。自然几个小孩马上合奏,周围百姓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些人是出城迎敌,十有八九是要死在外面的。一时悲伤之意弥漫,鼓乐停了,有人也哭起来。那个董理突然大喊起来:“义孙儿啊,一定要回来呀!吾都给你看好了媳妇,莫让吾失望,吾老矣……”他泣不成声。
董义忙跳下驴,跑到了董理面前,跪下磕了个头,但是起来却是笑着的,说道:“大爷爷莫担心!我是谁?福州小霸王董义!命比石头硬三分。大爷爷等着,董家一定因我而名扬天下!”
董理摇着头说:“莫想那些,吾就是拗不过你才让你这么干了,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
董义认真说:“大爷爷,生死由天,我是去抗元的,不会投降也不会逃。不能让董家蒙羞。”
那个老者哭着点头,摸摸董义的头。周围认识董义的小混混们又是一通起哄。
这边骑驴的赵宇领着大家下驴向陆秀夫和张世杰再次告别,虽然态度端正,可是李越看出他已经十分不耐了。陆秀夫放下怀中的广王,对着赵宇纠结:“圣上,请容吾随军。”
赵宇勉强笑:“等我出了闽地,陆公再来。闽地多山,道路难走,恐伤了陆公身体。”
张世杰也放下益王,说道:“圣上保重。”
赵宇非常严肃地说:“张公,我在闽地之时,不可让军民近我方圆百里之内,以防被元军围截,也拖累我的行动。”
张世杰沉重地点头,依然无法相信这个人就准备这样出城了。赵宇接着说:“我至江南,长江之畔,会招君前往,君可愿听我之召唤?”赵宇的目光少有地犀利。
张世杰明白这是赵宇在要他表示听从赵宇,这是他立的皇帝,但并不一个听他命令的儿皇帝,张世杰稍微不安之余,却有一种轻松,许多艰难的责任就不在他的肩上了。如果这个人真的冲出了闽地,平扫江南到长江,必然已得民心敬佩,自己带兵依附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日后会不会忌讳自己的力量……但现在国家都保不住了,还想这些干吗?自己持意抗元,本来就是抱了死志,这个人如果能救朝廷于颓败,何不支持他?
“吾定听从圣上之意,率兵前往。”张世杰说道。
赵宇听了,示意大家上驴。这时百姓和士兵都混在一起,拥挤在驴队周围,张世杰指挥兵士清开城门之道,将众人拦向后方,好让赵宇出城。
赵宇骑上驴背,看看周围,对着悲哭的众人说:“诸位不要伤感,吾此去并非送死,而是与元军周旋鏖战。日后吾出了闽地,诸位要为吾等作证:吾等不及十骑,可挫元兵万千人!”
趁着大家被他这种大话惊呆,赵宇刚要纵驴,余光瞥见一个人,忙急扭头,李越等也回头,见最后两头空驴中的一匹上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低着头,正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魏云。赵宇要气疯了:这是走不了了!他刚要说什么话,原来给他们奏乐击鼓队伍里一个青年挤过兵士间隙跑过来,一手拿着只竹笛,什么话也不说,爬到了最后一头驴背上。他见人们都看他,大声说:“圣上出征怎能没有鼓乐?这样有损我大宋礼仪!吾乃宫中乐工,陆侍郎见过我!对不对?陆侍郎?反正这还有一头空驴,难道让元军觉得吾等连十个人都凑不出来吗?!”
有人大声说:“去也不是你这么只会吹笛子的去呀!下来,我去!”开始有人冲击兵士人墙,兵士们忙堵住缺口。
那个乐工抱了驴脖子大喊:“我先来的!你要换就换那个小孩子,他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
董义大声说:“这是我朋友,你凭什么说他弱不禁风?他比你强!”
另一个人叫道:“让他也别去了,我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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