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小泥炉上炭火正旺,矮几上茶香弥漫,程墨修长白哲的手握住翠绿的夹柄,洗杯泡茶,一气呵成。
沈定锐利的眼睛落在程墨的手上,然后移到他手里的翡翠茶夹,道:“市井都传,北安王富可敌国,果然传言不虚。喝茶不过是小道,王爷却连茶具都是翡翠打造,可见非同一般。”
“谁说喝茶是小道?本王一日无茶不欢,喝茶于我,乃是和吃饭睡觉同样重要之事。”程墨把一杯茶放在沈定面前,懒散地道。
在沈定这样的人面前,程墨扮成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跟京城中所有权贵人家的子弟没有区别。
这套茶具,茶盘用整块的翡翠雕刻打磨,挖出来的玉料打造成茶杯,茶夹子却是茶盘用剩的边角料。
这块玉,是程墨在东市闲逛时偶然看到的。好大一块玉石,掌柜的认识程墨,极力推销,半卖半送。程墨看他热情得过分,以为这块玉料开不出玉,没想到切开好大一块翡翠。
用这块翡翠雕刻茶具,是顾盼儿的主意,说茶汤风靡京城,全是程墨的功劳,应该纪念一下。翡翠玉质上乘,若制成首饰分送几位娇妻,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娇妻们每人的首饰都不少,人人赞成雕刻成茶具。程墨自是没有异议。
茶具雕成,程墨也只用过几次。今天拿出来用,却是要扮纨绔,没想到沈定因为程墨一句刘泽辈分高,而看他顺眼起来。这一番做作,反而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玉质温润,用来盛滚汤的茶汤,端在手里,只觉其润,不觉其烫。沈定先不喝茶,而是就着茶汤,细细观赏茶杯,大概看得太入神,没注意茶汤倒了,洒在官袍上。
程墨打趣道:“沈廷尉不想喝茶,官袍却想喝了。”
放眼朝野,谁敢和沈定开玩笑?沈定也缺乏开玩笑的细胞。他怔了一下,才发现茶汤洒了,讪讪道:“想来茶具比茶叶珍贵。”
他从没如此失态过,竟至连茶汤都洒了。他没有意识到,自从发现孙儿像一个正常人之后,他便对程墨不设防了。
程墨道:“这茶,是陛下赐的。”
刘询知道程墨喜欢喝茶,赏赐最多的便是茶叶,全国各大产茶区进贡到京城的茶叶,几乎有一半到了北安王府。程墨日常喝的,便是这茶。
沈定却想岔了,以为自己到访,程墨特别优待,特地拿出最好的茶叶招待。他清楚自己到哪都不受欢迎,却没想到在这里能喝到贡茶。
“王爷大可不必如此。”他感动地道。
程墨不明白他说什么,道:“赶紧把茶喝了。”
要不是知道他的性子,程墨真要怀疑他连杯子都会吃了。
沈定喝了茶,接着再看杯子,直看得小泥炉上的水滚三遍,还不肯放下,一脸爱不释手,恨不得拥有。这套茶具是程墨的心爱之物,哪怕一个杯子,也不肯相让,是以装聋作哑,装作看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两人较劲的当口,小霜来了。
“荆州王求见?快让他过来。”沈定来了精神,不知是顺手,还是无意,把手里的茶杯往怀里一揣,坐正身子道。
程墨咳了一声,瞟沈定一眼,见沈定全神贯注看小霜,把小霜看得局促不安,好象没有意识到怀揣茶杯这回事,又再咳一声。
一声又一声,倒像是催着他把茶杯放回去。沈定老脸一红,违心道:“王爷偶感风寒么?怎么老咳个不停,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我去,你个酷吏,不是一向不爱身外之物,不与人交际应酬,只靠俸禄生活吗?怎么一见我的茶杯便见物起意,揣进怀里,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论心狠手黑,程墨不如他,可论心性坚毅,程墨还真一点不输他。
“沈廷尉啊,我一套八个茶杯,要是缺一个,难免不美。”程墨白哲修长的手朝他跟前一伸:“拿来吧。”
沈定脸僵了一下,站在堂下的小霜只觉空气陡然冷凛起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只见沈定枯瘦的手慢慢伸进怀里,慢慢掏出一个翠绿精致的小杯子,小杯子上好象还雕了精美的图案,小霜匆匆一瞥,恍似是一株兰花?
程墨接过茶杯,放在茶盘上,道:“告诉荆州王,我有客。”
“诺。”小霜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边走心里边想,像荆州王这样的坏人,阿郎不肯见他,才正常嘛。
“站住。”沈定急了,连声喝止,小霜哪去管他,早跑得不见人影。
偷揣人家的茶杯被识破就算了,想审问刘泽还被阻止,沈定怒了,老脸一板,道:“北安王,你是何意?”
到底是酷吏,摊上正事,便翻脸无情了,孙子的事也丢到脑后。程墨提壶泡茶,头也没抬,道:“他是外客,我府上有女眷,哪容他到处乱跑?自然只能在租住的院子活动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程墨抬头,和沈定凌厉的眼睛对上,空气凝固,在旁边侍候的榆树只觉手脚冷冰,恨不得逃出去。
稍顷,沈定怒道:“你为何不肯让我审问荆州王?”
程墨笑了:“哪有此事。沈廷尉想多了。”招呼榆树:“重新拿一副茶具过来。”
“为何换茶具?”沈定更怒,好好说刘泽的事,怎么扯到茶具上了?你这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他么?
程墨道:“我怕一不小心,会少了。这本是一块玉雕出来的,若是少一两个杯子,凑不齐一套,也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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