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祭司精明强横,命少恭教授族人祛病之法,他应承之后尤不满足,甚至贪得无厌地让他将毕生所学传予其子沈夜,怕他暗度陈仓,又派了两名守卫时刻跟随监视——不止不奉他为座上宾,反视他如阶下囚。
不过欧阳少恭素来擅长忍辱负重,被这般压榨剥削也依旧淡然微笑、从容自若地一一接受。
掌权者罔顾他人、心狠手辣、随心所欲、兴致之至任性妄为皆不足为奇,真正令欧阳少恭感到意外的,却是其子沈夜的态度。
这位少年似乎不大喜欢自己的生父,前日他被包围时不仅挡在他身前,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仪态全失地对其父大吼大叫,自从他变出符灵鸟逗得他妹妹开心,又似乎异常迅速地对他一介陌生人生出莫名强烈的好感。
欧阳少恭再度回过身沉眸审视沈夜,他眼睑狭长、瞳孔清黑,虽长身玉立风华卓绝,却没安好心、周身气场自带压迫,再如此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位少年看,着实令人心下大骇,然而沈夜并未来得及感到惊惧,少恭很快收回了那样的凝视,温润雅致的面孔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将方才一切粉饰得恍若幻相。
“既为大祭司,如此对待非其同族的异类无可厚非,”他抬手轻拍沈夜肩膀,温言如是安慰,稍作停顿低叹道,“倒是辛苦了你。”
沈夜拧着眉正待反驳,又为他随后的话锋一转面露迷惑,“什么?”
“令尊差我将毕生所学倾授于你,今后你修习时得受我牵连了。”
“父亲并未告诉我。”少年讶异地眨了眨眼,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他仰视着少恭稍作思忖便继续道,“大概是不愿让我称你师父吧。”
沈夜说得波澜不惊,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已紧攥成拳,欧阳少恭自是没有忽略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他沉吟须臾,正待说些什么,便见少年屈膝于他身前跪下。
“师父在上。”如同誓与父亲对抗到底,沈夜恭恭敬敬地对少恭叩首、认真行了完整的拜师礼。
欧阳少恭上前一步,亲自躬身将沈夜扶了起来,仔细拂去他膝上的尘埃,一边为他拭净了手,一边缓声问道,“你厌恶你的父亲,为何?”
沈夜冷着一张脸瞥了眼不远处的守卫,少恭知他有所顾虑,本不能轻举妄动、此刻却不管不顾地一挥手,“无妨,我已布下隔音结界,尽管直言。”
“如何严厉待我、责骂我都没关系,”沈夜低声道,“但我不喜欢他随便做一些残忍的事,尤其是因为我的缘故。”
那双凤目中暗光深邃,少恭垂首安静地看了他片刻,而后倾身靠在他耳畔、诱哄般地轻轻念:“那么,你想杀了他么。”
第3章 少年事(贰)
咫尺之处年轻的躯体陡然一震。
如此尖锐的话语,便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要大惊失色,沈夜却只错愕地看他一眼,面上仍无多余神色,唯有抿紧的唇角昭示着他正强自平静,“绝无此念。”他答得坚定冷毅,而后如同拒绝少恭接近,第一次戒备地主动退离两步。
身后的两名守卫察觉异常正在靠近,欧阳少恭又一拂手撤去结界,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夜,“怎么,觉得我言行有失仪态?”他虽面带微笑,声音却是低沉冷定,慢条斯理地缓缓道,“那便不要对任何人袒露心绪。”
沈夜怔了怔,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扰的云里雾里,欧阳少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略一抖袖再度转身,“你年少如是,这般笃定的心性倒是格外有趣,”他评判道,“但这第一课,你上的仍不合格。”
这天天气晴好,午时已过,日光却不改耀眼,漫天的光芒大片大片倾落,映在欧阳少恭杏色的衣裳,为他镀了一层绒绒的柔光,饶是被那样细碎得无孔不入的光环绕,周身依旧染尽浓郁的晦涩。
然而他的声音却仍清雅和煦、温柔得仿佛潺潺流水,“这世上唯二难测之事,一是天意,二是人心。那些人,今时在你面前是一种样貌,转身便又是另一副嘴脸,真正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你既已明白情不外露,又为何如此轻易,便将所思所想坦白于我?”
言尽于此,将一切都抛在身后,少恭这次真的离开了。
……
那大祭司虽强迫少恭将祛病之法传授于族人,但一切都是在他彻底治愈那天那位被当做实验品、病入膏肓的青年后,才有意义。
这流月城地域狭窄气候恶劣,土地荒芜资源匮乏,城中居民又是依仗神农神血之力不饮不食而活,想要寻些药材开炉炼制倒是异想天开,但这正是欧阳少恭的计策之一,届时他以下界寻找药材为由试探,或可获得光明正大接触伏羲结界的机会。
那青年的病情不出预料地复发了,轮回之间里,在场的人除却那日的老城主与大祭司,还多了个坐在轮椅上银发独眼的青年,少恭心下戒备、不动声色地以银针刺激病人各大要穴后,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窘之相。
“这位……这位友人之症着实疑难,贵部既有神血庇护,若能辅以各种药物,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进展,不知城中可有药材齐全之处?”
少恭斟酌言辞尽心引导,却未能等到城主的回答,不过这次节外生枝的并不是那位傲慢的大祭司。
银发独眼的青年操纵轮椅至躺着患者的床畔,食指搭上他早已溃烂的手腕,指尖流光转瞬,宛如有条虫子活生生钻进体内,紧接着那人的脉络陡然凸起、痉挛蠕动,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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