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像他们这样只是活下去便要拼尽全力的恶党,原也不需要什么救赎,未曾亲身经历过那些绝望、口口声声说着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其中的艰难与挣扎。
沉思之间,欧阳少恭的神色已逐渐变得温和,他抬手覆上沈夜后背,缓声问,“阿夜如此轻信于我,便不怕我有一日当真背叛?”
“我沈夜,敢做就敢当。”揽在腰际的手蓦地一紧,“想做的,便动手做,想要的,便自己拿,倘若师父真的背叛,我会将你关起来,只看得到我一人、只听我一个人的声音,即使大逆不道、也在所不惜。”
辗转世间千载,不乏觊觎欧阳少恭一身学识本事、将他囚禁为之所用的人,他曾被许多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利益驱使强行桎梏,却从未有过一人在得知他是怎样的怪物之后、仍对他如此执着。他也曾经想要独占很多人的感情,让他们永远只注视着他、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然而只因为他是欧阳少恭而意图独占他的,沈夜是第一个。
人与人相处,归根究底无非互相索取利益,但沈夜付出的代价,“倒也足够了。”
少恭微微蹭动、将脸埋在沈夜肩头,于是那句话显得有些模糊,沈夜没有听清,便问,“什么?”
少恭却无意重复一遍,只轻轻挑唇,“要将我关起来,也得看阿夜是否真有本事。”
“师父以为,我提议定期与师父讨教,意欲为何?”
半年一次师徒之间的例行对峙本为沈夜自行提出,他神血之力加身、又深知力量的重要分外努力,上一次较量已只稍逊欧阳少恭一筹,来日方长、青出于蓝指日可待,少恭心头不知为何警钟大响,嘴上却只能说,“……如此甚好。”
第21章 世情薄(肆)
后来,沈夜处罚欧阳少恭禁足七日思过,作为共犯,他亦同罪,瞳代为处理族中一些不大重要的事宜,传话的事务便落在华月头上。
至于华月会否背叛沈夜,欧阳少恭本欲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但在那之后便自作主张,将沈夜所隐瞒的悉数告知于她,并就那日之事自行承认莽撞,为了她与沈夜重修旧好,真是费心劳力。
这七日闲居枯荣之间,不必绞尽脑汁钻研破界之法,也不必应付瞳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倒是有空静下心来思索前后。
许是重生之后记忆齐全、上古之时太子长琴沉静温和的心性略有牵制,抑或多多少少受了沈夜的代价论的影响,如今、欧阳少恭竟会觉得若说因果报应,那么这世间有些事,也不能悉数归为天道。例如欠了债总要归还,这并非天道、而是人之常情,那么作为人界生灵涂炭、亿万生命就此丧失的导火索,太子长琴获罪于天、并意外被人剥夺魂魄,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可言。
然而这些缘由,他原也不是那么在乎,最初不过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从未想过向天道复仇,即使历经辛酸苦楚也只选择了避世,真正意识到所承受的代价之重是在蓬莱天灾之后,那时他以为那场天降的灾劫,夺去了被他奉为这累世孤苦的救赎的巽芳。
后来,为了超越生死、亲手粉碎永世孤独的命运,他杀人无数、最终却一无所获,倘若按照沈夜的说法,便是擅取无关之人的性命、应得的报应——那么,这一世重生又算什么?
前所未有、充沛的魂魄之力,十年之久仍无分毫损坏的躯体,还有……沈夜——若归于天道仁慈,欧阳少恭万万不会相信,给他这样好的东西,大抵是意图在他深陷之后、再无情地夺走吧。那么为了彻底抓住这一切,他必须尽快破开伏羲结界,下界拿回焚寂之中的另一半魂魄,然后设法、永永远远地将沈夜留在身边。
……
七日禁闭期过后,少恭便再次常驻于混沌之间,苦心钻研破界之法。
其间听说沈夜收了谢衣为徒,无关之人他也无意为之分神,倒是一个月后方才得见谢衣本人,作为师祖着实失职,但沈夜从来舍不得责备他,这偌大一个流月城神殿,便也再无一人胆敢冒犯于他。
当时,欧阳少恭径直施了术法从混沌之间传送至沉思之间,沈夜本人不在,却周到地留了一名近侍命她告知少恭自己去向,原来是在教授谢衣。
露台之上,沈夜的神色是欧阳少恭完全陌生的冷峻严肃,应是正在教导谢衣剑术,此时抿着薄唇、一本正经地矫正他剑招的基础,要求近乎严苛,一招一式皆不容许分毫差池,纠正三次若仍再犯,便罚他保持同样姿势一个时辰不得动弹。
少恭在登上露台的石阶边站住,不远不近地将沈夜看着,不多时便见谢衣惨遭体罚,又得一个时辰,沈夜便令侍人盯着谢衣,准备乘隙返回书房批阅卷宗,这么一回眸便看到了欧阳少恭。
冷硬的容色顿时柔软些许,沈夜稳步走过来,“师父亲自前来,是有急事?”
少恭却是答非所问,“我瞧那孩子都快哭了,”他扬起脸将笑非笑地迎上沈夜,“阿夜不觉得对他太过严苛?”
沈夜一怔、而后颇为无奈地轻叹一声,“他的资质,较之于我、好得太多,之前思及他的心意,便命人在课业之余教授他一些简单偃术,不想他主次不分、本末倒置,躲在房间里摆弄那些偃甲,竟胆敢旷课。”言至此处,本就冷彻的音色愈发低沉,“我事务繁多,哪里有闲心等他。何况,空有一身偃术,于近身战中又如何防身,他不愿意,我也必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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