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句话并无任何安抚之用,沈夜骤然抬眸看他,赤红的双瞳里百般情绪激越翻涌、绝望的神色宛如困兽。
但已有牵制病情之法,况且受病痛折磨又如何?城中那么多族人都在忍受,绝症对于这里的人,与生老病死有何不同?牺牲沈曦去救沧溟,却只得终身依附矩木、须臾不得离开之果——欧阳少恭一度以为沈夜会声嘶力竭地冲他吼些什么予以发泄,但面前的少年终是将所有怨恨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悉数压抑,终至荡然无存。
那双清黑的眼睛重归一片死寂,连声音都如沉渊寒潭般无波无澜,“是我无能。”
欧阳少恭不言不语地看着这一切,良久之后危险地眯起眼。
……
自那日之后,沈夜变得愈发平静深沉,在沈曦三日之限的最后一晚他也会去睡觉,不知是单纯地听从了少恭的劝诫,还是养精蓄锐准备对付翌日被沈曦遗忘之事。
这座空寂的神殿便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里,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神农寿诞。
沈夜又是一个通宵未睡,大清早便站在枯荣之间前静静等待少恭,少恭方踏出门槛,便看到沈夜蹲在地上独自玩雪,不断重复团成球又弄散的游戏倒是乐在其中,少恭微挑唇角轻弹长指,地上的雪便纷纷扬扬落了沈夜一身。
近日来愈发老成持重的少年难得惊惶地睁大眼,被冰得整个人都震了震、陡然抬眸,看到少恭时立刻起身行了一礼,手中捏着的雪团却于下一刻冲少恭砸去——
未料此招的少恭由是竟被砸了正着,松散的雪团碰到他左手、很快散开顺着衣袖纷纷回落地面,无关痛痒之事,欧阳少恭却硬生生愣了半晌,概因此前从未有人、对他如此逾越。
沈夜没想他毫无防备,见状短促地低笑了一声,倒也知道分寸、连身上的残雪都来不及拍去,便立刻上前为少恭拂净衣裳,欲查看他是否受伤,又怕自己手掌太冷、催动灵力将之暖热,才放心地握住少恭的手。
然而欧阳少恭从来睚眦必报,饶是沈夜这般贴心,也不免被危险眯眼的少恭再次扬了一头一脸的雪。
“阿夜竟会拨冗玩闹,”一边为沈夜细细弹去雪花,见他鼻头冻得发红、又聚了灵力渡去为他温暖躯体,欧阳少恭一边好整以暇地缓声调侃,“想来今日兴致颇佳。”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神农寿诞,”沈夜神色已归于沉静,唇畔却仍残留着些许浅淡笑意,一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少恭,“师父应是未曾见过,由是便想邀您一同赏玩。”
第11章 紫微变(叁)
“神农……寿诞?”欧阳少恭沉吟,“夏历四月廿六,是与祭祀相仿么?”
前方路途留有积雪,沈夜回身虚扶着少恭,边尽善尽美地淡声解释道,“与师父之前所见每月小祭不同,神农寿诞是一年一度的大型祭典,流月城最热闹的日子,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出了神殿,时候尚早、祭典未正式开始,人群便已熙熙攘攘,正门前的神像下是层层叠叠搭起来、华美的祝祷舞台,通往居民区的青石长阶两侧,一个接一个地摆放着雅致的木架,细细一看竟是糙陋的树皮编就,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精巧的玩意儿、手工制品,栩栩如生的木篆、冰雕、石刻——曾协助女娲补天、炼制五色石的烈山部人擅驭灵气、心灵手巧,城中虽资源稀缺,却更善物尽其用、化腐为奇,欧阳少恭竟在展品之中看到,“酒?”
流月城中唯一拥有生命之植物便是矩木,烈山部人依仗神农神血之力而活,欧阳少恭自从重生至此,便也得以不饮不食,却是从未想过会有酒这种须以五谷酿制之物。
须臾的惊奇间,沈夜已上前去与守在摊边的居民交谈几句,换了一坛回来递给他,“师父便未曾想过,矩木也是会开花结果的?”
欧阳少恭接过,当场拍开封泥轻嗅,“馥郁醇厚、回味清甜,确是上好的果酒,”他重新将坛子封好,回眸再度仔细审视这十里长街的质朴淳实、惊世繁华,“昔闻神农始种五谷,作耒耜,尝百草,辟市集,织麻为布,陶冶器物,削桐为琴,剡木为矢,此前生于下界不以为意,却是至这流月城中,方悟其中博大精深。”
沈夜素来谦逊笃定,即便自行参透了极难的术法,也从来只见欢喜不见得意,此时少恭借神农之就夸赞烈山部人,他倒再也不掩骄傲,一路沉静的音色也终于带上引以为豪的轻快,“不止有酒,还有小曦最爱吃的金丝果酱。”一边说着,他又前去另处小摊拿来两个精致的小罐,想必一罐是予少恭,一罐则是沈曦的礼物。
果不其然,沈夜将一罐塞进斜跨的口袋里,打开另一罐以小勺舀了浅浅一层送到他唇边,“师父尝尝,甜而不腻,人间美味。”
沈夜这动作做得直接流畅,欧阳少恭便也下意识顺势倾身、就着他的手启唇抿去那金灿灿的果酱,再抬眸时瞥见沈夜别扭的神色,方觉不对。
欧阳少恭眯起眼微挑唇角,慢条斯理地抚平广袖,直至沈夜一张脸泛出些许赧红,才大发慈悲岔开话题,“赠我的、赠沈曦的已然齐全,只余阿夜,”他顿了顿,缓声温言道,“如此费心,我也自当回礼。”
不出所料,沈夜面无表情地漠然拒绝,“师父开心便好,我并无所欲之物。”
欧阳少恭并未立即顺势接下去。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身前的少年,这一路行来,沈夜只尽心尽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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