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辉不明白皇祖母的宫里怎么会突然多了那么多的护卫,他们将四皇叔的人马团团围住,有两人将四皇叔五花大绑,压着他的后颈迫使他跪在皇祖母面前,而皇祖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明明目光是落在四皇叔身上的,宋映辉却觉得她看的是已经无法再看到的,她自己心里的东西。
姗姗来迟的是尹太后,她随身的护卫要比平日多很多,她的妆容是整齐而精致的,手指上还套着长长的护甲。尹太后来的时候还是忙乱的,可她穿过跪伏在地的反贼径直向着最深处去了,去到宋映辉和太皇太后面前,她没去看那一地的血污,站定身子后只是看了一眼四皇叔,突然间就迅速从身侧的护卫身上的剑鞘里抽出剑来戳进了他的前胸,快到四皇叔还没来得及抬眼,快到宋映辉还没来得及看清四皇叔的脸。
她松开剑,任由四皇叔倒在她脚边,也不介意那浅金色的宫装长摆拖在地上的污物里,她转了个身面对着太皇太后,抬起下巴,抻平眼角,然后冷冰冰地开口:“这般愚蠢,偏偏还有贪念,所以他死了。”丝毫也不怜惜。
太皇太后回了神,然后点了点头。
宋映辉是读不出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的,他只知道皇祖母知道四皇叔要谋反,可她还是看着四皇叔杀了那么多人,他不明白为什么皇祖母不让那些人活着;他也不明白四皇叔为什么一定要谋反,虽然他知道那绝不是贪念;他也不明白自己快要溢出的悲伤是为什么。
宋映辉弯下’身子去捡那掉在他鞋边的两截勺子,那锋利的碎瓷扎进他的脑海中,他从来不知道做皇帝要这么残忍,但现在,他知道了。
可这是他一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的。
摸摸索索做这个皇帝也已经有七年了,宋映辉却依旧觉得自己是做不成一个皇帝的,他只是个穿着龙袍的散漫人,求平静罢了。
这日,宋映辉起得格外早。他悄悄把床前的帐子撩开一层,偷偷摸摸地向外瞧了瞧浣溪姑姑是不是派人在外间守着。浣溪原是尹太后身边的女官,后来被指派来照顾他的,如今也是有十一个年头了。对于浣溪姑姑,宋映辉要在昱央宫供他使唤的侍女、宦官和护卫对她恭敬有加,自己和她却算不上亲近,毕竟,他能亲近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他皇姐一人而已。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的,殿内又只点了几盏烛火,宋映辉隔着几层纱帐对外殿看不真切,好像是没有人在,隐隐约约又好像是有谁的身影。
他怕惊动外面的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又紧紧把耳朵贴近纱帐间的缝隙,闭上眼睛屏息仔仔细细听了又听,没听见什么声音,这才大着胆子下了床。宋映辉只穿一件里衣,外面罩着一件外袍,他怕穿着鞋子会发出动静来,就光着脚踩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朝着外殿走去。
三月的时候说来已经是春天了,可惜桑灵还是冷着的。
桑灵城不经常下雪,一整个冬天也不一定有一场雪,即便是偶尔下场雪,多半是在夜里静静落了一地,积了薄薄一层,早上的太阳出来之后要不了多久,就只剩一地雪水。天气冷,城里也不是热闹的,冬梅已是谢尽,别的花又嫌冷冰冰的风太刺骨,庭庭园园里只有浅灰深灰的枝桠挺立着;市开得晚,街上卖得也尽是包子、元宵这样苍白的食物,就连人的哈气也是苍白的。
虽然不怎么下雪,但冷是真的冷,那种寒冷是紧紧贴在皮肤上然后慢慢深入体内的,太皇太后曾经说过这样的天气叫人心冷,宋映辉感觉不到自己心是不是冷的,不过阴冷的天气总叫他觉得肚子饿,经常到了半夜还要吩咐膳房做些吃食来,还一定是要些热乎乎的东西。
曾经有一次去膳房取宵夜来的张福海在御花园里撞见了怀山长公主,她约了郑太妃观夜梅,听说夜都那么深了宋映辉还要吃东西,怀山长公主好好打量了一番张福海左右手一边拎着一个的食盒,笑着要他嘱咐自己那小皇弟吃完之后莫要忘了漱口。
听了自己皇姐这话,宋映辉有点羞愤,原本那些东西是够吃的,只是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心里埋怨皇姐还把自己当孩童,所以那晚张福海又顶着寒风跑了一趟膳房。次日昱央宫便是躺倒了两个人,一个是染了风寒的张公公,一个是吃撑了的皇帝。
太皇太后派人送了些开胃的山楂糕来,可是宋映辉根本什么也吃不下,尹太后只是派了贴身的女官来问他龙体是否安康,他让杜堂生打发那人走了。只有怀山长公主是一早匆匆赶来,她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斜斜插了一只玉雕的桃花簪,未施粉黛。
等宋映辉醒来的时候,他皇姐正守在他的床侧,瞧他睁开了眼,她向下扯了一下嘴角,先是笑了宋映辉好久,好在他也是从小习惯了。然后她打发侍女去给她沏茶,见周围没了人,她才一把把宋映辉扯进怀里用力抱了抱,拍了拍他的后脊,叹着气说:“你啊,定然是平日受委屈了。不然吃得一点不少,可怎么还是这样瘦呢。”
宋映辉觉得眼眶已经湿润了,果然只有他这皇姐知道他一直是委屈的,别人净是把他当做个无用的皇帝,都是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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