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二鸟》作者:安尼玛
☆、擂台
韩庆慢悠悠地走到狭小的座位边,一边玩弄着手上的筹码,一边坐下。屁股还没落到椅子上,他“哟”地又站了起来。座位上扔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流得座位湿漉漉的,灯光昏暗,他竟然没瞧见。
他伸手进口袋里想拿纸擦擦,才想起外套留在了车里。韩庆笑笑,随手抹了抹,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
别说座椅,在这个坐满了人的小体育馆里,连空气都是湿的。人身上蒸发的汗、呼喊时呵出的气,以及浓稠得几乎能看见的荷尔蒙气息。
韩庆喜欢的,就是这种潮呼呼的活力。以及,没多久就会充斥整个场馆的血腥气。
灯光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人们好像被黑暗吓着了,也不说话了。然后,同样毫无预兆的,擂台上的照射灯同时大亮。
这么明亮的光,是要照进人的骨头里的,像是手术台上的灯。不知道谁开始叫了一声“医生!”,这一声触动了某种开关,一大波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医生!医生!”声浪居然越来越整齐。
之前散漫的喧闹,现在被凝成一股劲儿,一起冲击到空旷的擂台。
这个擂台跟场馆一样简陋,只架设着最低限度的东西,四边坚韧的绳围,以及白得刺眼的地板。此时,绳围一晃,一个人利落地钻了进来。
“呼哇!”人们一起大喊。已经有人不受控制地把啤酒罐扔出去,比赛还没开始,观众却沸腾起来。
韩庆从不喝这里的东西,他觉得是掺了药。他悠然自得地转动着筹码,打量着“医生”。
在沸腾的人声中,“医生”安安静静地站在擂台边,那样子就像某个傍晚出去跑步的小老板,在路边的大屏幕上看到自己感兴趣的新闻,就随便停下来看一会儿的样子。不过从他刚才钻进擂台里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有很出色身体控制力,动作简练,只动用最必要的肌肉。
“医生”是这个场的明星,他出场不多,因为不太容易找到对手。这里的“黑子”们都怕他精准的出手,还有他文静外表下隐藏的狠辣嗜血。
于是他有很多拥趸。对手被医生打倒他们会大喊大叫,而如果谁能一拳击中医生总是苍白冷淡的脸,他们会更加兴奋得疯叫起来。
韩庆对医生却不太感兴趣。他来这里看拳,就跟看斗狗斗鸡没什么两样。他想看的是直白的野性,困兽的挣扎和凶悍。而医生太像个“人”了。人的残酷跟动物不一样,人是算计着施虐的--这种把戏,韩庆在现实生活里看太多了。
突然声浪大了起来。一个黑影慢慢接近擂台,绳围往上一紧,一松,擂台上就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戴着顶鸭舌帽,穿着略宽松的黑色的背心和短裤,从背心短裤里伸出的修长的手脚,可以看出流畅的身体线条。他上了台就就静静伫立着,过了一会儿,他一把脱掉了鸭舌帽,似乎刚想起自己戴了帽子。韩庆眼神锐利,看到他脱掉帽子的一刹那眯了眯眼睛,可能是不太适应台上的强光。
“是个还没□□的雏儿啊。”旁边的观众粗暴地笑着。台上这个倒霉的黑子看上去确实是第一次上擂台的样子,脸也生。就在他准备把帽子挂在绳围的矮柱上时,冷不防一个综艺节目似的开朗嗓子响了起来,“小伙子们大姑娘们,你们吃了吗?”,黑子手一抖,帽子掉了下来。
场上回以“傻比”“滚”的笑骂。常来“大洼”的人都知道,这是老板每次拳赛前给予他的衣食父母的亲切问候。观众鼓噪起来,“废他妈什么话,赶紧开始吧!”
老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各位别急,再急投胎不也得排队吗?嘿,还吓坏我们的帅小伙了。”“帅小伙”弯身捡起帽子,挂到柱子上,然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对闹腾的现场和恶趣味的老板有点不知所措。
老板从不露面,但他那鸭子似的嗓音很有辨识度,“今儿个,大伙儿算是来对了,医生可是很久没有开荤了。医生,您看今天黑子这身材、这长相,可合您的胃口?”观众又嘘了起来。
大洼的拳手分为白子和黑子。白子会事先公布,招徕观众买票,所以一般都是人气高的明星。黑子则是神秘选手,除了老板外没有人会知道黑子是谁。这是为了预防投注前的暗箱操作,也增加了拳赛的刺激性。
黑子大都是籍籍无名的新手,有时也会有过气名师来凑热闹。白子一般个性鲜明、技术和经验卓越,而黑子就是要敢拼、扛打。
观众都在心里估算着,这个黑子的骨头有多硬。他们像看牲口那样扫描着他的肌肉、臂长、腰的柔韧度,从他皮肤寻找光阴的磨砺。而韩庆看黑子,从不看体态身形,他看的是眼神和表情。凶相外露的,一般很快就会激起白子的狠劲被打趴,而看上去露怯的--能上这个擂台就没有怂的--多半都心机深沉,这样的人遇到强大对手会适可而止,不会拼命。真正能赢的黑子不多,他们的共同点是气场沉稳,戾气深藏,神情专注。
今天要面对医生的黑子,却很难看出他属于什么类型。拿下帽子后,他就一直低着头,连对手都不看一眼。观众都在纷纷猜测,他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凶狠,还是要避开医生的锋芒。
只有当老板一车轱辘的逗贫后,正式地介绍他时,黑子才稍微有点反应。老板用他滑稽的正经语调说,“我们的黑子有一个很威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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