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柳断笛挥笔,草草在宣纸上写下几言,随后将那宣纸依次对折,交在兆文琦手中,道:“李代桃僵,在全不在己。我想那睿和擒走褚桑,多半是为了牵制齐樊将军。现下齐将军已故,褚桑在他们手中便失了用途。在这关头,他们倘若不放褚桑回营,又不伤他性命,恐怕真正用意就是候人去换。”
兆文琦微微蹙眉:“大人明明知晓他们的阴谋诡计,却还往圈套中钻?”
“睿和军队势如破竹,身后怕有令一股力量支撑。我在明,敌在暗……惟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柳断笛早便想好,待到了北齐后,便以身相抵,换人质褚桑回营控军。
自己留下应敌对策,只待褚桑实施——
李代桃僵是假,虎穴探竟为真;质换褚桑是假,操控军心为真。
兆文琦只道:“可否让下官一同陪护?”
柳断笛不语。兆文琦又道:“下官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护大人千万周全。”
半晌,柳断笛终是摇头:“不必了。”
兆文琦央浼道:“大人……”
柳断笛道:“待褚桑回来,你与他一文一武,方得安治睿和。褚桑少年脾性,再加之杀父之仇,情急之下难免行事不妥,你当该提点他一些。”
“可是——大人放心不下,何不快些回来?”
柳断笛摇头道:“即便不斩来使,睿和也不会放我轻易离开。大敌当前,还是谨慎些好。”
兆文琦无法辩驳,惟有妥协:“是……还望大人,好生珍重自己。”
柳断笛笑道:“不牢你费心。你此刻便去传令,昭告全军休战半日,晚上备佳肴好酒,犒劳众位将士。”
兆文琦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柳断笛又唤,“将宁楀叫进来。”
兆文琦点头,出了营帐。
约莫半盏茶功夫,宁楀便前来见他。一瞧见柳断笛清减的面容,不由斥道:“听兆文琦说,你又想折腾自己?”
柳断笛并不恼,反而打趣道:“宁大夫身为军医,却出言不恭。该当何罪?”
“谁稀罕做个军医!兆文琦那小子可是叫了我近十年的神医,我奚落他又碍着谁了?”
柳断笛道:“知道宁大夫神通广大——所以,请赐药罢?”
宁楀怒意犹起,道:“赐药?我这里倒是有断肠散与败絮膏,不知柳大人想要哪种?”
断肠绝命,败絮催情。
柳断笛面上依旧和气:“宁大夫,倘若你在玩笑下去,在下可是当真回不来了。”
“亏你知道回不来?”宁楀嘲讽道:“你这般性子,倒还真是给人欺负的料。”
柳断笛笑容稍滞,却也并未如何计较,只叹道:“宁大夫……我此行是非去不可,能否通融?”
宁楀这才正色:“下不为例。”
说罢,递给柳断笛两只玉瓶。一只红塞,一只白塞。
“红丸镇痛,白丸吊血。记清楚了?”
柳断笛接过来,温和笑道:“在下明白。多谢宁大夫。”
“能忍就忍着,这两种药药性极强,效果自是不必多说,却也极为伤元气。”
柳断笛额首答道:“我有分寸。”
辗辗转转,便到了酉正时刻。
暮西将落,霓虹渐起。军帐外少有地热闹起来。平日此时,各处军士均是行走于各自岗位,若不是柳断笛吩咐休整,亦不会有任何松动。
柳断笛向帐外的天空探了探——那是,鲜血一般的颜色。
如今娍椿六月,碧水青山,却落幕成殇。
兆文琦掀开帷帐,见是柳断笛出神,不由嘱慰道:“大人,齐家军已然候命歇战。灶房布菜,您是与他们一起,还是单另用?”
柳断笛醒然,只是摇头:“今晚我便去将褚桑换回来。”
兆文琦大惊:“我们来此不过一日,齐家军尚未打点好。况且大人一路劳累,合该稍作歇息。”
柳断笛道:“事不宜迟,我更忧心褚桑的安危。你稍候同他们一起,能是鼓动人心自为大好。倘若他们执意误解,你且忍下,万万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兆文琦见柳断笛脸色颇白,心下不忍:“下官明白。只是……齐家军几番讥诮,全然不知大人的苦心。当真委屈大人……”
柳断笛儒声莞尔:“他们愈是误解,日后便会愈加忠耿。大苏朝,从不需要只善阿谀之人。”
兆文琦受教,不禁苦涩道:“不惜以身赴险,去换齐家军一片赤诚。大人这是……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柳断笛心中稍凛。
“我除了自己,还有甚么能够作陪。”
兆文琦闻言,兀然发觉柳断笛温润的性子中,竟隐含些许阴狠。
对自己——太狠。
“大人……可需下官护送?”
“不必。宁楀送我至睿和境外十里地,余下的,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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